斯卡布罗集市

爱丽丝

明朗的月撒下光辉,爱丽丝就从小镇的这头走到那头,回到家中休息。一天的忙碌之后,家中温暖的壁炉,香喷喷的面包,浓郁的牛奶,都能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

就着昏黄的灯光,爱丽丝一针一针的缝着一件衣服,脸上洋溢的是幸福的笑容。壁炉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那是木头断裂的声音。窗户没关,晚风轻拂,窗台上的迷迭香轻轻摇曳,带来阵阵香味。

悄悄地,爱丽丝哼起了童谣,安静愉悦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灯火也跟着轻轻合拍。

“铛、铛…”午夜的钟声响起,爱丽丝放下手中的衣服针线,熄掉油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准备睡觉了。

小镇平静的一天又过去了,万籁俱寂,只等着明天的朝阳。


亚诺

破碎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战火,炮弹从耳边呼啸而过,在身旁炸开。亚诺实在是很困,抱着长枪睡在了堑壕里面。

战争的来临十分突然,亚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战场挣扎了。指挥官对他们说,他们都将是历史的创造者,可是亚诺明白,他们其实都只是历史巨轮蹍过的尘埃。

时至深夜,双方都已经停火了,只是双方偶尔会试探性的发一两发炮弹。

“起来新兵!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粗狂的嗓门直接吼在亚诺的耳边,吓的他一激灵。

“什么事长官?”几个月的军旅生涯,已经让亚诺形成了条件反射。

“我们决定夜袭敌军!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要是想睡觉,就去战场上吃两颗枪子儿,然后永远的睡去吧!跟上,新兵!”说完,军官便离开,去搜寻还有谁在睡觉了。

亚诺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看到前面已经集结了一个部队,正悄悄咪咪的在堑壕中移动,赶紧跟了上去。

一会,他们来到了敌方侧翼,远处的地平线能隐约看见敌军的火光。指挥官下令全员原地待命。

看着若隐若现的火光,亚诺眼神迷离——这多像家中温暖的壁炉啊?


爱丽丝

随着太阳升起,小镇逐渐醒来,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到街上,开店的开店,叫卖的叫卖。大家大都互相认识,连绵起伏的问候,就成了小镇一天开始的标志。

爱丽丝穿梭在人群中,跟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她始终有着明媚的笑容。来到小镇的另一头,人群就要稀疏得多,爱丽丝也在这开始一天的工作。

将齐背长发束起,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的光芒。坐在椅子上,漂亮的羽毛笔放在笔架上,微微泛黄的信纸摆在桌面上,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不一会就有人来了,他问爱丽丝有没有他的来信,他女儿半个月前说过会给他寄信的。

在未拆封的信堆里翻找了一下,一封纯白色的信封被爱丽丝拿了出来,“有了,吉力叔叔,您女儿的来信。”

“她说了什么?快念给我听听!”吉力听到有来信,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亲爱的父亲。

我在南陲过的很好,战争现在并没有波及到这里,不过我们也要准被撤离了,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应该在路上了,应该还有一周的时间,我们就到您那里了。好久没有见面, 十分想念,很想快点看见您。”爱丽丝缓缓的将信念完,把信收好,递给吉力。

吉力将信捏在手上,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谢谢你,谢谢你爱丽丝!”吉力道了谢。就快步离去了。

吉力走之后,后面已经排起长队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站到了爱丽丝的面前。

“请帮我写一封信。”一位妇女说道

“好的~”爱丽丝拿起笔,放在信纸上,仰头看着那位妇女。

“吾儿,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听说战争又开始了?不知道你情况如何,请尽快回信!”爱丽丝将写好的信装好,放在一边。

一个又一个,读信的,写信的络绎不绝。落后的教育,使得小镇大部分人不识字,亲人子女又各在一方,信件成为了他们唯一交流的手段。爱丽丝的出现,正好是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爱丽丝除了帮小镇上的人写信读信以外,还抽空教小镇上的孩子们识字。因为这样,大家都十分喜欢爱丽丝。

一天匆匆忙忙而过,夕阳的余晖照射在爱丽丝的身上。她拿起写好的信,走到小镇的边缘。那里有一个邮差。

“麦克,这是今天的信。”

麦克接过信,掂了掂重量,将它们放在身后的背包里面。

“这个小镇有你还真是幸运啊。”

“那里,我只不过刚刚好可以做这些事情而已。”爱丽丝说完,望了望麦克,欲言又止。

“怎么了?”麦克疑惑的说道。

“没有,我…我就是想问一问…”

麦克闻言,恍然。

“不,没有,今天也没有你的信。”

爱丽丝失望了低下了头。

“好吧,谢谢你麦克。”

说完,爱丽丝就转身离去了。麦克看着爱丽丝离去的身影,微微一叹,背上装满信件的背包,出发了。


亚诺

敌军的阵地很安静,像是都睡着了一般。这让亚诺心理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虽然敌军都睡着了他们行动的成功率会大大增加,但是一种不会成功的预感始终围绕在亚诺的心头。

越来越接近敌军堑壕,周围的树木被砍伐一空,从他们的藏身地到敌军堑壕之间有一段真空地段,一旦被发现,他们就会被打成筛子。坏消息是,敌军的巡逻正在堑壕周围巡视着。这么大一段视野良好的地方,突然出现部队,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亚诺咽了咽口水,悄悄地往后挪了挪。指挥官凝视着前方,眼中透露出的凝重让空气都变得压抑了。

“新兵!”指挥官低喝一声,一堆人争先恐后的往后退,诺亚反应不及,被推到了前面。

指挥官回头看了看诺亚,指着前面的堑壕说道:“你,潜进去,确认安全之后发信号。”

“我…我我…”亚诺“我”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是命令!”指挥官拧着一张脸,对亚诺吼道。

其他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亚诺见状,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枪,猫着腰,缓缓向敌军堑壕移动。

两边没有树木遮挡,若是在堑壕中遇上敌军,基本只有死路一条,亚诺自感小命不保,摸了摸怀中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信,心里一阵悲哀。

逃!

亚诺想到这个字的时候,心脏一阵颤抖。这个字就如同魔咒一样盘旋在亚诺脑海中。可是他很清楚,战场上的逃兵被抓住了会是什么下场。想到必须要回去的地方,他压下了这种想法。

胡思乱想中,亚诺离敌军的堑壕已经不远了。他将手指放在扳机上,行动更加缓慢了,几乎是在原地挪动。

后方的指挥官无声的挥着手,张大嘴巴朝着亚诺做了几个口型,然而他根本看不见。汗水沿着额头滴入眼中,模糊了视线,但是他却不敢伸手去抹汗,生怕什么时候敌人就会出现。

前面就是堑壕转弯的地方了,在弯道的另一边有什么,没人知道。可能还是空无一物的堑壕,也有可能是敌人密布的地狱。

亚诺吞了吞口水,一咬牙,快速的越过弯道,一个转身,将枪端平,然后才观察堑壕。

所幸,薛定谔的堑壕将亚诺想要的答案呈现给了他。他长舒一口气,回头对着指挥官们挥挥手,表示安全。

后方大部队一会也跟了上来。他们刚刚站定,前方就出现了不小的骚动。敌人的火光突然多了起来。各种压抑着的命令也窸窸窣窣的传入亚诺他们的耳朵中——敌方部队,也醒来了。

指挥官一看,知道事不可为,露出半个脑袋,看着不远处忙碌起来的敌军,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回到大本营,还来不及休息。由于他们所看到的,所以全军戒备,随时准备迎敌。

亚诺趴在堑壕上,露出一双眼睛。一只手持枪,另一只手摸着怀中的信,不断地祈祷着。


爱丽丝

夜幕降临,爱丽丝回到家中。她坐到书桌面前,打开抽屉,拿出纸张和笔。笔尖在纸张上下浮沉,却始终没有写出一个字。

她最终叹息一口气,泄力一般,依靠在椅子上。将笔放好,信纸小心的放回抽屉。油灯安静的燃烧着,没有一丝起伏。

爱丽丝站起来,走到卧室。卧室的墙上挂着几件衣服,各式各样的都有,从春天到冬天,可以穿满一年。

爱丽丝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它们,清凉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小小的期待了一下——等到它们的主人回来的时候…

熄灯,睡觉。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游吟诗人也就传唱了起来——

万恶的战争终于结束

和平的曙光到来

小镇上飘香的面包

浓郁牛奶、温暖的火光

当然还有人们脸上的笑容

和平的女神终于眷顾我们

幸福和快乐

爱与和平

终将陪伴我们永远…


这一天,是小镇的狂欢,是整个帝国的狂欢——战争结束了!虽然战火并未波及这个小镇,可是每天看着不断逼近的乌云,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活也并不好过。

人人都在举杯,开怀大笑,高声歌颂着和平。杀猪宰羊,烹鸡煮兔,整个小镇都弥漫着兴奋的味道。

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小镇的边缘,爱丽丝就站在那里,望着遥远的地平线,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当夜幕再次降临,爱丽丝不再从小镇的这头走到那头。她搬到了小镇的边缘,日日夜夜的守望着。

看太阳从升起又落下,看雨下雨停,听风起风止。日复一日,直到沧海桑田。


亚诺

冲锋号响起,枪炮轰鸣,敌人和友军的怒吼直冲云霄,战火将黑夜点亮,血与火的交织,绘出地狱的风景。

亚诺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现在何时,身处何地,只有不断的轰鸣,把世界都震的模糊了。

两军冲锋,很快就碰到了一起,枪子儿已经没有白刃来的有效,一时间,双方扭在一起,乱作一团。

两只手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刺刀,眼睛目及之处,只有不断喷洒的鲜血。呛鼻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不停地刺激着亚诺,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两手两脚早已不听使唤,只是机械的摆动着,疲倦在巨大的求生欲面前消失得无隐无踪。

回家!回家!回家!

亚诺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看到小镇的边缘,看到温暖的、热情洋溢的小镇居民们。他看到散发着香气的迷迭香随风摇曳,他看到美丽的少女站在那里,等待着他归去。

“啊啊!”

亚诺发出怒吼,和其他人一样,高高举起手中的刺刀,狠狠的刺向面前的敌人,鲜血打在他的脸上,令人作呕的味道提醒他这是在地狱。

“轰…”

敌人的炮弹开始轰炸,断肢碎肉纷飞,亚诺十分害怕。可是他只能怒吼着,冲向敌人,杀,不停地杀!

“噗嗤…”轻微的响声传来,亚诺感觉左腹传来一阵温热,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坐在堑壕里面,伸手一摸,在灯火下照耀的发亮的鲜血沾满了整个手掌。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躺在堑壕中动弹不得。他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下, 拿出一张早已邹的不成样子的白纸。现在那张白纸染上了鲜血,也沾染上了战争的气息。

亚诺将白纸捏在手中,慢慢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宣判。

“真温暖啊…就像是家里的壁炉一样…”


爱丽丝

时光变迁,战争已经成为历史,有人乘着这风暴,一路翱翔,但更多的人,被卷入其中,然后被撕得四分五裂,成为历史的尘埃。

爱丽丝拿起手中泛黄的纸张看了又看,轻轻抚摸着上面沾染的血迹。这是战争的遗留,地狱的赠礼。纸张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可是爱丽丝还是看得很出神——

亲爱的爱丽丝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战场上瞬息万变,不知何时我就成了牺牲者,但我一定会努力回来的,无论如何,只要想到你我就充满了力量。我不想在战场上立功,我只想结束这该死的战争,然后回到你的身边,看着你在午后的阳光下读书,喝你泡的喷香的红茶,当然了,还有你酿的啤酒。我还很想吃你做的土豆炖锅,这可是在战场上吃不到的好东西!

等我回来!我们就可以到处去看看,去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结婚,生子。早上沐浴朝阳而起,夜晚随着余晖而归,沉浸在凉爽的微风中,走在星光明媚的大道上。当然了,还有醉人心脾的迷迭香。

我很想你爱丽丝!等我回来!

                                                                       亚诺


爱丽丝小心翼翼的把纸张贴身放好,生怕它收到一点伤害。

在战争结束的那天,爱丽丝在小镇的边缘守望着,等来的不是亚诺,而是邮差,和两封信。

其中一封就是亚诺写的,而另一封,是军方写的慰问书。

爱丽丝流着泪,当场就把慰问书撕掉了。从此以后,她就住在小镇边缘,等待着不可能出现的人。

从那一天起,小镇的边缘总是传来歌声,游吟诗人听见了,将它传唱到了整个帝国。


请问你是不是要去斯卡布罗集市?

那里有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他曾经是我最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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