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深刻了解抑郁症,这类片子却不是很多。我想与这样的片子很丧有关,观众看电影的目的多是为了寻找一种圆满和轻松,所以它绝对不会是商业片的宠儿,听说《丈夫得了抑郁症》的导演佐佐部清找到投资也极不容易。
就算这样的片子能拍出来,又在什么时节放映好呢?不适合现在的贺岁片氛围,也不适合春暖花开的时候,夏天放暑假了心情都放飞了,秋天满世界都是金黄沉甸甸的收获,冬天天寒地冻只想到电影院里借一点温暖。
任何时候都不适合抑郁症类的片子上映,就好像太平盛世里,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抑郁症都不应该出现。
正常人不能理解抑郁症病人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不努力,为什么不勤奋,为什么不改变自己。我也不能理解抑郁症病人,正因为不能理解,所以更想去了解。
最近看了几部类似题材的片子。《一念无明》,阿东的躁郁让我感到生命的孤独,世界更丧了。《鬼魅浮生》虽不是讲抑郁症的片子,女主的状态却也有类似的情形,爱人离去后,世界一片黑暗,我也看不到光明。《丈夫得了抑郁症》,导演将抑郁症病人的状况讲得更详细细致,我却并没感到特别丧,反倒感到有些温暖有力量。
我不能从疾病角度去判断这个故事讲得是否准确,但我领会到了导演的心怀大义,他不只努力去拍了这部片子,而且将这个故事讲得温暖动人,却又不虚伪不逃避不煽情不渲染。
我习惯于做电影分析,本文就从氛围角度,分析导演怎样在片中营造温情。
1
片头和片尾的环形结构。
刚看完影片,对片尾的印象更深。
高崎和小晴坐在后门的屋檐下聊天,其时高崎的病情已有很大缓解,小晴也在丈夫的疾病中成长起来。
这是一个远景镜头,空中俯拍。场景里有很多温暖的颜色,高崎的黑白条纹上衣,与小晴的褐黄相间的长袜正好对应,小桌上的盆栽,都开出美丽的花,有黄色有玫红有粉红有纯白。
镜头慢慢往后拉,小晴和高崎越来越远,后门的全貌显现出来,屋顶上只有少许的落叶,院子里一片绿色,镜头继续往后退,灿烂的粉色樱花出现在镜头的前景里。
场景定格,配着小晴对美好明天向往的旁白,镜头留了一片美好在观众的记忆中。
回过头来再看影片的开头,就会发现清晰的环形结构。
同样的拍摄角度,结尾是镜头往后拉,开头是镜头往前推,结尾是樱花盛开在后院,开头是枯叶堆满屋顶。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是房子后门的远景,空中俯拍。应该是冬天,除了一些常青树木外,屋顶上有很多枯黄的树叶,后门的门廊里有茶几木椅,空无一人。镜头慢慢往前推同时往下移,看到门廊处更多的细节,镜头再放低,看到屋子里地板上有一只蜥蜴,黄绿色的,很可爱。
镜头继续往前推,聚焦到蜥蜴身上,稍定几秒钟,镜头移到门框上的一个木牌上“高崎IGU”,这个木牌是用一小段一小段的铅笔做成,特写镜头突出“高”的上半部分的不完整。
然后,镜头往下移,到了蜥蜴身上。
然后,观众就跟着蜥蜴去观察屋内的陈设。
2
说说蜥蜴存在的意义。
从蜥蜴的角度去看屋子里的陈设,是很有意味的。为了保持和蜥蜴的角度一致,摄影机只能紧贴着地面走,先看到沙发的脚,茶几的脚,伴随着轻缓抒情的音乐,还有蜥蜴爬动时摩擦地面的声音。
镜头往上,旋转的唱片。
再镜头回来,蜥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书桌上。
从蜥蜴居高临下的位置,再去看屋内的整个陈设。近处的白纸,纸团,笔筒,电脑,还有各种可爱的小饰品。
蜥蜴再转头,摄影机也就跟着横摇,然后观众就看到屋内的另外一方的陈设,电视,木凳,绿色小盆栽,书柜,小沙发,镜头继续横摇,看到一扇门……
蜥蜴又爬到了地上,去女主人的房间,地上有台灯,有书,还有睡觉的女主人垂下来的一只手。
蜥蜴继续爬,爬到厨房里,镜头也就跟着蜥蜴的视角,看到了正在厨房里做便当的男主人,一丝不苟的细致勤奋的男主人。
这只蜥蜴除了是影片的导航员,无声的导游,还是最温暖治愈的小宠物。
据说,这部影片,导演佐佐部清希望观众每隔十分钟就能被逗笑一次。毫无疑问的,片中的逗笑担当之一就是蜥蜴Igu了。
可是蜥蜴不会笑,它也不会如小狗一样善解人意,它也不能如小猫一样撒娇卖萌,所以展现蜥蜴的可爱和温暖并不是那么容易,需要与故事情节很完美地契合。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对蜥蜴的表现。
影片82分钟时,小晴终于突破自己,在编辑部说出丈夫得了抑郁症的事,找到了一份工作。84分钟时,小晴回家来和丈夫认真谈起此事,谈起之前对丈夫病情的不愿对外人谈起,并为自己的难为情向丈夫道歉。
这个地方是影片的一个转折点,故事的结束从这里就开始了。
看导演对这个场景的设置。谈这段话时,小晴坐在电脑前,高崎坐在沙发上,蜥蜴被高崎紧紧地抱在怀里,新带回家的小乌龟放在两人之间的木台上。
一家四口,齐齐到场。
高崎回过头来听小晴说话,蜥蜴也转过头朝向小晴方向,好像它也能听懂小晴的话。高崎听到动情处,站起身上靠近小晴,蜥蜴的头被高崎抱着,下面的一只脚紧紧勾着高崎的衣服,甚至将衣边都翻起来。实在是太有爱的场景。
蜥蜴最有爱的场景,是高崎在浴室自杀时,着急地在小晴和高崎之间爬来爬去,可惜小晴没能理解蜥蜴的语言和焦急神情。直到画稿完工,小晴才听到了浴室中的异样声音。
3
本片的逗笑担当,或者说温暖担当之重要成员,还有小晴的漫画。
本片改编自细川貂貂的同名系列漫画。《丈夫得了抑郁症》是细川的代表作,讲述了她与患上抑郁症的爱人一同应对生活琐事的故事,所以漫画在片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从小晴第一天以漫画形式写日记开始,观众就被小晴的漫画吸引。寥寥几笔,就能准确描述场景表达感受。
第一次的漫画日记,只有简单几笔,一个大头,红红的眼睛,眉头紧皱,后面翘起一缕头发,旁边配上几个文字“老公,你怎么了”。
最有趣同时也最悲伤的一幅漫画是“对不起”,漫画中的高崎戴着眼镜散乱着头发,无精打采地趴在被窝里,身体在被窝里高高地拱起,将被子拱成乌龟壳的形状,配着文字“对不起”。
然后镜头换过来,是高崎躲在被子里的场景还原,哭丧着脸喊道“摊上我这样的饲主,真对不起Igu啊”。然后,场景如幻灯片一样的滑过,“小晴的漫画卖不出去,也是因为我”。
小晴靠着门框,含泪看着悲伤不能自拔的丈夫。高崎将头缩到被子里,活脱像缩了头的乌龟,观众该笑呢还是该丧呢?或许应该说,在丧的同时,却觉得并没有那么丧。对于无底限的丧,导演采用了这样的方式进行化解。
打造影片的温情氛围,灯光和摄影也是不得不提的,一直在线的黄色暖光,总是给人以温暖平静的感觉。构图,远景并不是很多,采用更多的是中景、近景和特写,视角总是从蜥蜴或从某个人物的角度出来,有很强的代入感。
周围人的言行,对打造影片的温情氛围也有很大帮助,不管是古董店的爷爷还是编辑部的大叔,或者是妈妈,身边的同事,医院里的医生,都在用自己的善言善行向小晴向高崎传递温暖。
小晴对妈妈说:“不该想老公得抑郁症的原因,而应该想得了抑郁症的意义。”
我想这句台词也正是漫画家细川貂貂创作这部漫画的意义,也是导演佐佐部清拍摄这部影片的意义,也是我看这部影片获得的最大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