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手镯（一）

作者：深蓝居士

一，夜遇

我是任家鸡汤豆腐脑的第十一代传人，自光绪年间，任家豆腐脑在十里八乡就有名气，到了我这一代，任家虽是人丁兴旺，唯我还坚守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

我每天在鸡叫头遍起床，天亮之前赶到七里外的集市，趁热出售。在去集市路上要经过一大片坟地，这片坟地不但远离村庄，孤单荒芜，而且大部分坟茔超大。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父亲知道我胆小，开始总是要送我走过这段路。慢慢的改为目送，这是我们爷俩的独创，父亲跟在我的身后，始终保持着目视距离，亲眼看着我通过这片坟地，有时候没有月光，我就边走边喊：“爹！”，父亲也在不停地答应着，或者是点燃一支烟，让我能回头看到他抽烟的火光。渐渐地父亲不再送我。尽管时间过了很久，每当我独自走到这里，总还会紧张到头皮发紧，发根竖起，走过老远还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从坟地里飘出个影子来。

那年立秋后的一天晚上，我干完活计，带着一天的疲惫早早地上床睡觉。突然一个激灵醒来，只见窗外月光如银,状如白昼。心想这一觉怎么睡得这么死，只怕会耽误了今天的生意。我急忙翻身起床，收拾好生意，挑着担子匆匆赶往集市。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微风拂煦，使人顿感心旷神怡。行走约有刻钟，眼前升起阵阵薄雾，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肩上的扁担随着我脚步的节奏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雾越来越大，连丈外的路都看不清楚。前方传来锣鼓亢锵之声美妙的笙箫合奏，犹入仙境。渐渐的我辨别出似有人声沸腾，走近一看，此处正在演唱古装大戏，台上的少女，个个貌如天仙，我虽然叫不出戏曲的名字，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台下观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不由得放下豆腐脑挑子，驻足观看。这时有一白须老者指着“任家豆腐脑”的招牌，问我可是正宗任家豆腐脑，我告诉老者我是任家豆腐脑第十一代传人，老者欣喜，连饮两碗后竖起大拇指：“好，好，老夫多年没吃到过了”。只见他用手抹了下嘴巴，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下就走。我急忙喊道：“老伯，俺这豆腐脑是两毛一碗，您这银子俺找不开！”老者面带微笑，向我摇了摇手便消失在人群中。一群人众将我团团围住，争相购买，这些人出手大方，并拒绝找零。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大部分身着华丽，有的穿戴如清朝贤达，有的着民国服装，也有部分当代打扮。其中一对老者，像是夫妻，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远远站在下风处。我招呼他们过来，女的说：“小哥，俺家没钱。”我赶紧打好两碗豆腐脑，递到他们手上，说不收钱。老人再三推辞，方接住我的豆腐脑，连声感谢。不远处站着一位美貌的妙龄女子，长发披肩，衣着十分华丽，唯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幽怨。我欲同她打招呼，此女子抢先开口：“俺也没钱，但俺不需要你的施舍，只是有一事拜托小兄弟。”我十分好奇这女子，我年龄明明大她许多，却又为何称我为小兄弟。只见这女子从自己如藕荷般的手腕上退下一个满绿的翡翠手镯，递给我说：“这是蔺家给俺的定亲之物，你替俺到这西南五里蔺庄，去问问那蔺家大公子，为何不来娶俺？”说完飘然而去。我仔细收好手镯，突然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台上锣鼓声立止，人们顿作鸟兽散。我感到无比困乏，席地昏昏睡去。

我被一阵喧嚣声吵醒，乃日升三竿。我头靠一坟茔而卧，差不多每个坟前都摆着一碗豆腐脑，唯有一坟例外。担子周围撒满了纸钱，乡邻围着我指指点点。一乡邻用脚踢了踢我笑道：“任老大，今日中元节，莫不是你真的在这里碰到邪啦？”我坐了起来，用力揉了揉被阳光刺疼了的眼睛，眼前的一切让我十分尴尬：“我怎么会在这里？”乡邻们大笑：“这正是我们要问你的问题。”我仔细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衣着，甚至同我交流的每一个眼神，我都记忆犹新，特别那位长发女子冷酷，幽怨而又期盼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我伸手摸了摸怀中，有一硬物，拿出一看，乃是一上等翡翠手镯，这是那女子交给我的信物。

当天，我按照那女子告诉我的方向，执意一路打听去寻找蔺庄。一老者指着一处残垣断壁说：“听老辈人传，这里就是蔺庄，民国年间，蔺家大公子离家后杳无音信，蔺家无后，不久家境败落，蔺庄荒废已有几十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