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清张的另类悬疑

某天为了消食在图书馆的书架间逛了逛，然后发现了松本清张的两本小说。封面很阴暗，让我想起去年自己买的那一版《阴阳师》，忍不住便选了一本带回家。这本书的名字叫《死之枝》，借的时候并不确定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应该会好看。便如当初无意中借的《枕草子》，一看之下惊为天人；还有《且以永日》，尽管是我不看多年的安妮宝贝写的，看了之后也觉得还不错。而且较之与网络，图书馆的乐趣便是无意而又美丽的邂逅。

松本清张，是个很眼熟的名字，但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唯一确定的是，我之前并没有看过他的任何著作。内封介绍说是日本悬疑宗师。《死之枝》并不是一个扣人心弦的推理故事，而是11个短篇。总共不过262页，分到11个故事，其实每个故事只占了一点点篇幅。然神奇的是每个故事虽然都与犯罪推理有关，却几乎没有一个正规的侦探或者警察，但我却觉得这是我所阅读过的此类小说中最耐读的，连阿加莎的以及福尔摩斯系列都没这么吸引过我——大概我的看点有点怪。

到底好看在哪里呢？我又觉得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每个故事都太不像侦探故事，反觉得文学性特别强。但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文学桥段，大部分都只是白描讲故事，社会、环境、人物及心理，作者仿佛都只是寥寥几笔，然一切便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其文字简洁流利，连渲染都非常罕见，没有一丝卖弄，也没有一丁点晦涩或冗长。而且每个案件几乎都不是从“破案”的角度展开，反从“犯案”那头入手。所以故事开始的时间与人物都与其他我所看过的侦探小说迥然不同。文章多是从犯案人或者涉案人入笔，而且几乎全是案发之前。便如以前看《三醒二拍》之类的市井小说一般，每个人不过是某地某某某，以什么为生，最近如何如何。案发前，他们也不过是些寻常不过的普通人。所以他笔下的世界平常得像叙家常，详实得就像在隔壁家。什么样的一个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某天遇上什么事，或遇见什么人，不知怎么就起了杀念，然后怎么设法免罪，并且居然真的瞒天过海直到自己也渐渐淡忘。然而即使若干年后，偏偏有一天，什么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完全不该起疑的蛛丝马迹，偏偏被牢牢地扑抓住不放——意外就这样发生，罪行便毫无道理地昭于天下。作者甚至都完全不描写发现之后，就这么结束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每个案件的犯下都有好多理由，但是每个案件的发现都是纯粹的偶然，反而很明确地突出了那句老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看完《死之枝》，马上借了另一本《交错的场景》。故事的开始是有个叫坊城的地方有个千鸟旅馆，淡季的2月来了个奇怪的自称是作家的男子住了10天，负责的女侍真野信子对他的观感如何如何。从信子的角度写了很多章。有一天打扫的时候看到了6页稿件，惊叹之余便偷偷地誊了下来，并且拿去给她搞创作的秘密男友看。这中间有坊城的历史，自然与人文环境的变化，还有借信子的文学梦表达了很多关于文学创作的想法与观念。

带出信子的秘密男友后，视角便自然而然过渡到了男友。家境，背景，不灭的文学梦驱使下与几个友人办了个没人看的地方杂志，怎么与信子开始，如何幽会，为何要偷偷摸摸等等。然后怎么起了杀念，如何付诸于行动，又如何瞒天过海。

仿佛尘埃落定，镜头慢悠悠转向一位热爱文学的警察课长。无意中在文学杂志上看到了那被引用的六页稿件，忽然便想到了最近的一桩棘手的案件。原来这6页中所描述的街道与房子，正是凶案发生之处。于是便想到向作者求证细节，期望获得新的线索。

这个案件来龙去脉基本是以“口供”及“辩词”等已有的文档形式还原，事无巨细，再加点课长作为阅读者的点评与想法，前前后后很多章，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前去询问的警察没有任何收获，断定是剽窃后便开始寻找真正的作者，于是抽丝剥茧一般很自然地便查到了千鸟旅馆里曾短时居住的作家。但是信子的男友矢口否认剽窃，也说不认识这个作家，便引起了警方对去向不明的信子的追查。于是，前一个案子便这样被翻了出来。

非常有趣的意外。与短篇中有相同的思路与布局，但是，还是觉得写得真的好。日本的文学总有些惊人之处，每次读似乎都会有些意料不到的收获。然无论是那个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不如去死》的作者京极夏彦，还是那个偶尔看一看的东野圭吾，还有那个我爱到不行的《阴阳师》，我发现日本的作家都是很认真地看待创作这件事的，而且他们很讲究章法，这种章法，在大陆作者群里是被屏弃掉的，而且自以为是打破陈规。

新颖的章法，或者说是章法中的去旧立新，像格律诗一般带着镣拷跳舞，真的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