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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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我就在课堂上强调规矩:我不拖堂,不占用任何课余时间,但是,我的课上不许做任何与语文学习无关的事情,如果发现玩手机或做其他科作业,一律没收不予归还!

没想到,第二周的某个早读,就有两个孩子趁我不注意偷偷做数学和生物作业,我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竟还浑然不觉,我一脸平静地没收了数学书、生物书和作业本,他们惊愕、慌乱,尤其做数学作业那个小男孩,手足无措,一脸哭相。

下了早读以后,那个做生物作业的男孩从此规规矩矩,也没敢来问我要生物书,我还一度担心他的生物课怎么办,但是我不能破了自己的规矩,否则以后的课堂将很难管理。倒是那个做数学作业的小家伙,叫坤吧(老师首先记住的总是表现最差的孩子的名字),竟胆敢来问我要书,他低着头沙哑着嗓子嗫嗫嚅嚅:

“老师……我错了……您能……把数学书还给我吗……”

“不行!”我一边改着作业,头也没抬,“我第一节课就讲过规矩,忘了吗?”

“可是……可是……我数学课怎么办呀?”他都快哭出声了。

我心一软,但想到他上学期语文未及格,再如此放纵,岂不更糟?于是说:“如果真心悔过,那就写一份检讨,写到我满意了再做考虑。”

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下子亮了,忙不迭道谢,转身一阵风地跑了。

第二天,他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检讨,我一眼扫去:字迹潦草,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于是声色俱厉:“书写这样潦草,句子也不通顺,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吗?”他灰着脸回到座位上望着检讨发呆。

第三天,一份新的检讨又递上来了,这一次书写工整了许多,句子也基本通顺,态度是认真多了,把整个事件也叙述得很清楚,但是,我轻轻摇着头说:“对自己所犯的错认识还不够深刻,还有以后应该怎么做都应该写清楚。”他捏着那份检讨,仿佛又跌入深渊,眼圈发红,我抑制住自己想要安慰他的冲动,对自己说:这是个可造之材,给他点磨砺吧。于是转身离去。

第三周,坤的作业做得格外认真,书写与以前判若两人,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正确率也极高,连前任语文老师也说他“脱胎换骨”了,班主任却说:“坤呀,现在一提到语文老师都快哭了。”我的心隐隐地一疼:我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上课前,他瑟瑟地递上第三份检讨,明显是下足了功夫,洋洋洒洒写满了两页纸,态度极为诚恳。我微微一笑,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下去了,我说:“这一次是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希望你汲取教训,以后认真对待每一堂课。”他仍充满希冀地恳切地望着我,我笑笑:“下课后跟我过去取数学书吧。”他这才满心欢喜地回到座位上。那一节课,他听得格外认真,也频频举手回答问题,虽然往往词不达意,但已令我万分欣慰。

把数学书还给他之后,我担心他故态重萌,觉得还需给他紧一下螺丝,就叮嘱道:“下周就要月考了,给自己定个目标,达到了目标,我才能真正的原谅你,相信你。”

他咬着唇考虑了片刻,十分坚定地回答:“90分!”

我一愣,没想到他给自己定这么高的目标,旋即应道:“好!拿出实际行动,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深深地鞠了个躬,走了。

忙忙碌碌,时间过得很快,月考成绩也出来了,坤考了87分,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这比上学期末的成绩已高出了二十多分!

在教室宣读完成绩,我拿着坤的试卷对他说:“虽然你没有达到自己所定的目标,但是这段时间大家都看到了你的努力,所以,我原谅你了,希望你再接再厉。”他双手捧过试卷,表情十分复杂。

接下来,我开始讲评试卷,正讲着,突然有个女孩说:“老师,坤哭了。”我回头一看,他捧着试卷,弯着腰,沙哑着嗓子“呜呜”地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顺着腮边“吧嗒吧嗒”落在试卷上,湿花了一大片……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只有他哭泣的声音,落在每一个同学的心里,我的喉咙,也哽咽了:我亲爱的孩子,你将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明天!

他彻底地变了,再也没有拖欠过作业,再也没有胡写乱画,再也没有课堂上搞小动作。他的作业是书写最认真工整的一个,课堂上积极思考回答问题,虽然经常表达不畅急的抓耳挠腮,但十分执着一定要弄明白,下课了还常常拿着作文本问我如何构思。

我的语文课堂上也再没有出现过做其他作业的现象。

临期末了,孩子们争分夺秒地复习,我在教室里巡回指导,瞥见墙上的励志栏里写着孩子们的青春宣言,有鑫的“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宁的“不拼智力拼努力”,茜的“将来的你一定会感谢现在拼搏的你”,建的“忘记借口和理由,你就是No.One”……班主任雯文教导有方,看得我也热血沸腾了,最深深打动我的,是坤的“老天爱笨小孩”!

是的,坤并非天资聪颖的孩子,他沙哑的嗓音经常让人听不清楚,回答问题时常常词不达意,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用手比划着,脸也涨得通红,作文虽然很认真但是从来没有特别出彩,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的醒悟,他的执着,他的坚持,他的努力,都是他人生路上的一盏盏明灯,将引领着他穿越迷雾到达梦想的彼岸,老天爱笨小孩,爱的就是他的勤奋踏实锲而不舍啊!

此刻站在讲台上的我,和他一样,也是一个反应迟钝、记忆力差、不善交往的笨小孩:小考为了拿满分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狠补三年级落下的珠算,中考前凌晨四点起来背政治,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喝咖啡喝到胃痛,到五中应聘的头一晚熬了整整一个通宵……

古人云,笨鸟先飞,我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来弥补不足,正如孩子们所说,今天的我,感谢曾经的拼搏,然而今天的我,为何要懈怠了呢?读书写作计划一拖再拖,学琴练字瑜伽也已抛到九霄云外,语文成绩始终提不上去,总有个声音在安慰我:你现在带孩子太辛苦没时间,事实上,当孩子睡着的时候,我在刷朋友圈,当孩子们出去玩的时候,我在追美剧,所谓的没时间,只是懒惰的借口。学学孩子们吧,“忘记借口和理由,你就是No.One”,并非要争No.One只是不要辜负了时光辜负了自己!

期末考试又是一场硬仗,它考的不仅仅是分数,也是孩子们的毅力。听过这样一句话:“你不要怪很多老板在找新人时看学历取人,因为那至少代表你在年少时曾经为自己努力过。”是的,好成绩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表示你曾认真过,负责过,努力过,这,才是人生字典里的几个关键词!

我对孩子们说:“再定一个目标吧,达到目标,我们暑假玩个痛快!”同学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坤沙哑着嗓子(他在作文中说,那是因为小时候生病的后遗症)坚定地说:“100分。”我顿了顿,说“95分吧,我们慢慢来。”他撅着嘴好像有些不服,我笑了:“如果达到100分,我有额外奖励。”他乐开了花,仿佛这100分的奖励已是囊中之物!

未曾想,期末语文成绩,坤名列全班第一,101分!

发试卷那天早上,我冒着瓢泼大雨走遍全城也没有找到想送给他的那本肖恩柯维的《杰出青少年的七个习惯》,只好退求其次买了一本《论语》作为鼓励。

我深深地感激他,深深地感激这些孩子们,又一次触动了我的灵魂,时时警醒我:不要忘记,自己是笨小孩;不要忘记,老天爱笨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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