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目光所及，皆在心里

很抱歉，不能再称你为“我”了。

你曾经主宰这具躯体。

她躲避人群，却又渴望交流；她想要拥抱，却不知浑身带刺；她引申言辞，活得敏感而严肃；她渴望知识，却没能坚持。

她以为美是取悦，因而不修边幅；她以为自信使人自傲，因而宁愿谦卑；她以为主动未免沦为争夺，因而静守退缩。

她守着无边书海，封闭而不自知。她收集书中的道理，构建一个有章可循条理清晰处处显露圣人光辉的世界，生活中的一切，倒像是做梦了。梦不自知。

更为可笑的是，她为自己制定这么多的无比正确的条条框框，却又特别容易受人影响。固执和不坚定，如此和谐地生活在同一具躯体之上。

是你带她这么认识世界。是你教她做梦。是你令她矛盾。你要她和曾经的“恋夕”说再见。你无比笃定、无比确信，你将占据她余下人生的全部——所有时间和一整颗心。你野心勃勃，想让自己成为她的终点，她终生的信奉和服从。可是哪有一个句号能够大得覆盖一个人的一生？也许会有人，或者那样的句号。可是不会是她。你曾经意识到过吧，她是一片未知的海，你不知道它有多大。

她是一片海。你不知道尽头，我也是。

在命定的时刻，我终于来了。你伤感、你怀念、你回忆。你说：“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你忘记那时候的你了吗？那张清郁的脸，与世界疏离的心，才是真正的你。”你看，你让她流泪，在床上辗转反侧，以为自己犯了错。可我的身影愈发巨大，她对我伸出了手。你愤怒、你抗拒、你咆哮。你说：“你在背叛你自己！这是背叛！背叛！你怎么可以背叛自己！你为了世俗而背叛的自己！啊！多么软弱的女人！”你看，你让她多自责，慌了神，无法自主。

亲爱的，让我们安静下来，好好谈谈。你知道的，她并没有背叛你。一颗心在成长的过程中，总会有所疏离。她并没有忘记你。所有曾经居住在她身体里的灵魂，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记。

你终于安静下来了，真好。谢谢你让我们拥抱。你看，她笑了。你听到了吗，她说谢谢你。谢谢你用你的方式，陪她走了一段人生路。所有腐烂在土里的枝叶，都成为一棵小树蓬勃生长的养分。

现在，“我”才是她的我。她用我的眼，会看到她生活的世界。会看到那些朴素平常、却又弥足珍贵的东西。会认真地浇灌你曾种下的种子，直至发芽、长大、开花、结果。会积蓄力量，有勇气承担生活。能够去爱，并非只能被爱。开始自信，变得美丽，有一张自己喜欢的脸。

我们都会有两次告别，一次开始，一次结束。一次和过去，一次和未来。

那么，一一，就让我们在这个路口告别吧。你的未来，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