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旧人故事

我是那种老工厂长大的职工子女。

一个的大型国有企业衍生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曾经的辉煌荣耀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了。现在这些老工厂因为矿产资源的匮乏，新生一代越走越远，我也是离家多年的孩子，在外面过着自己如意或不如意的生活。记忆里那些旧人旧事都如蒙上了一层灰，现在回忆我都不太清晰了，但是回忆里总有深刻的事，不算难忘，只能说是那个年幼的时候，有一点点残存的同情在旧时日里。这些时光有些灰暗，这种笔触也不入流，但这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所在，笔者就应该记录、写实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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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人

在电影《功夫》里，曾看到一个词，非正常人类。笑过了，我奇怪自己会想起他们。

最乖的孩子叫毛头。毛头一家人都正常，惟独毛头这最小的儿子却因一场病后，就此没了正常的思维与正常的人生，毛头上有一哥一姐，父亲是退休老工人、母亲是家属，哥姐都是工厂职工，生活无虞，而家里人都疼这个缺失了人生的小弟，所以毛头的人生可以用很幸福来形容。在毛头35岁前的生活里，他都无忧无虑，每天睡到自然醒，母亲做好他的早点，中午毛头会自己出去玩，我们这个小城很好，盆地型的，四面环山，城中一湖，巴金先生取名“金湖”，小城不大，老工业城市造就了这里人们富足而悠闲的生活方式。当年民风淳朴，所以毛头每天都会自己从山脚下的家中去到公园里听听看看那些拉二胡、唱花灯、跳烟盒舞的人所营造的热闹，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因为毛头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也总爱笑，他的身上不邋遢，因为有母亲的打理，他总是干干净净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毛头是我见过不正常人中最礼貌的一个，他不发脾气，不会像其它人那样因为有人故意逗他而生气，每当有小孩在背后拖着他的衣服叫他毛头时，他总是回身对他们笑笑，然后温和地跟他们说赶紧回家吃饭了。然后一直笑着任由他们拖着走一段路，再自己一个人回家。

与毛头的温和的不同，白兔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只要小孩叫他一声白兔，他就挥舞起那扫公厕的大棕扫把，嘴上骂骂咧咧，让小孩子们惊叫一声，有的不服气，退后几步后再继续叫他的名字，白兔就拎起那个长嘴铝喷壶，冲向那些孩子们，孩子们看他凶的样子，吓得赶紧跑了。白兔确实白，是家中的小儿子，只是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在照料他，而当时的工厂也实在是人性化，考虑到一部分困难职工和家属的情况，出于照顾，安排了一些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工作，给这些人就业，每月可以领工资，他们主要负责清扫厂内所辖的职工住宿区域，而白兔就主要负责清扫家门口的这几个厕所。白兔每天早上8点后就开始穿着他的大水鞋“嘭嘭嘭”地出现了，着一身蓝色劳动布服，戴个有软沿的灰帽，打扫完厕所他就问那些上年级的老人，今天几号？每天都问，我们一直不知道原因，楼下的孃孃说他这是算是拿工资的日子。果然到了发工资这天，白兔就早早地打扫完，下午时间从不出现的他，会穿戴一新地出现，然后故意从兜里掏出几张十元的票子，然后那些三姑八婆就提醒他一定要把钱交给妈妈，白兔总是很大声地说：这是我的钱。或许在白兔的心里，靠自己，是证明自己成长的底气。

另一个不得不提的孩子，叫小旭。关于她的出身有两种版本，一是说因为生下来弱智被父亲嫌弃；而另一说是她是那当老师的母亲从火车站拾来的被人遗弃的孩子，因为弱智而导致父母离异，在那个离婚不太多见的年代，一位母亲选择与自己毫无任何各级关系的女儿一起生活，除了善良，我想不出任何原因。小旭有一位美丽的姐姐，父母离婚后，姐姐毅然选择跟父亲生活，而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小旭在母亲所在的学校里就读小学，因为得到了母亲及同事的照顾，小旭除了说话类显混沌和走路稍慢外，其余与常人无异，母亲把照顾得很好，她总是穿着小碎花的衣服，剪着齐耳短发，有时头发上还别个蝴蝶结的发夹，一个特别干净的女孩。可在进入初中后，就一切就都变了。一次下课了，听见男生在起哄，“小旭快去追他，他是我们这班最帅的，哈哈！”周围的哄闹声越来越大，而随后闯入教室的小旭穿着件黄格子衣服，头发看着有些脏乱，身上有股异味，整个人也发胖了，他不知所畏地在追逐着那个吓得四处逃窜的男生，嘴里对男生说，哥哥我喜欢你，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抬眼看着 这个女孩，早无了旧日的模样，直到那个男生跑出教室，她才跟着出了教室。后来听别人说小旭的妈妈去世了，虽然父亲回来照料她，但从开始就一直被父亲嫌弃的她，又怎会得到像母亲一样悉心的照顾呢，父亲总是用怒骂来对待无知的她。所以小旭渐渐不太回家，听说后来被坏人侵害了，被父亲带去堕了胎，然后暴打一顿。从此后小旭就一个人离家了，偶尔我会在路上或湖边看见小旭，他一个人走着，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正如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一样。

多年后，我在回家探望父母，问起曾经的毛头和白兔，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白兔被坏人打死在了那个街心花园，在一个发工资的日子，他如往日一样，揣着自己的工资到了公园，不想遇到歹徒心生歹念，于是被捅了几刀，一命呜呼了。

而毛头，如往常一样出去游玩，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家人找了好长时间，可这个从不惹是生非的孩子却再也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