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1999年的闷热盛夏,京西颐和园外的一个四合院大敞着门,这是极不寻常的。按照北京人的习惯,独门独院是一定要大门紧闭的。有个卖瓜的老汉拉着他的西瓜车停到了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腿迈进去缩回来,反复几次后终于进去了。到了二门的影壁,他停住脚步,怯生生的叫:“田大爷在吗?院门没关!我就进来了啊!”

正屋里走出了两个中年妇女,看了看黝黑的面庞的瓜农,问:您找谁?老汉答:“田大爷,田大爷在吗?”两个中年妇女马上眼睛含泪,抽泣起来,说:“老爷子走了,前几天的事儿。您是?”没想到瓜农老汉一下子也哭了,踉跄着往院子中间走了几步说:我能给田大爷磕个头吗?两个女人也容不得老汉解释了,三个抽泣的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往正屋走去。一进屋凉飕飕的,是高功率的空调还是三人的心情已经说不清了。满屋的菊花香,层层叠叠的素色花篮掩映的墙上挂着大大的慈祥的老人的照片。瓜农老汉咕咚跪地就是三个响头,呆在一旁的两个女人有些愣了,虽然这几天不断有人上门祭拜,但也都能说明来路,这是咋回事?

老汉完成了心愿,被两个已经糊涂了但又感动的女人请到沙发上。这时,已经在家里做了多年的小阿姨出来倒水,看到了老汉,带着哭腔说:您今年这时候才来啊,早来几天就看到爷爷了。回头对两个女人说姑姑,这是每年给咱家送瓜的老王,爷爷每年都把他的瓜包圆了。两个女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的,在六年前,瓜农老汉从老家半夜出发到北京卖瓜,炎热的中午时分才走到京西这个村落,瓜卖出了大半,在村口的大树下休息一下。这时从轿车上下来一个儒雅并气度不凡的老者,后面还跟一个年轻人打着遮阳伞一路紧跟其后并“田老,田老”的叫着。老人说你回去吧,里面胡同窄车难进,我自己回去,年轻人似乎没听见,还跟着。这时老人看到了树下的瓜农老汉,问:瓜怎么卖?甜不甜?老汉也是大晌午的半天没人过来正着急这瓜都晒热了咋办?看到有人问就切了一牙瓜递给老人说您尝尝。老人说你不容易,我不尝。老汉热情,老人执拗不过就停下说那我要一个吧,你先切一牙给我们这小伙子吃。老汉清楚记得当时西服革履的小伙子惊讶的说:田老,我不吃,我把瓜给您拿回家吧!老人似乎看出小伙子嫌弃老汉的意思说你把我的西服和包儿送回家,跟我老伴儿说我在胡同口吃瓜呢,然后你就回吧。

小伙子走了,老人一边吃瓜一边和老汉拉着家常,问问哪里人,几个孩子等等。最后老人说你的瓜我都要了,你也不容易,这瓜下午晒的乌图了就更没人买了。老汉高兴着说这有二十几个呢,您都要啊?老人说都要了,我孩子们来了,我分给他们拿走。于是老汉高兴的拉着车把瓜送到了前面提到的那个四合院中。老人让小阿姨给老汉的大缸子里倒满了水,还让他把随身的毛巾用凉水洗洗回去的路上用。老汉临走时,老人说你以后每年夏天如果卖瓜路过我这儿就进来,喝口水,给我把剩下的瓜都留这儿,我家儿女多,来的都让他们拿走几个。老汉问,你是大官啊?老人说不是,也是手艺人,画画的。

从此后,每年老汉都一路赶着卖瓜希望尽早把还新鲜的瓜送到老人家,把他精心挑的二十个左右的瓜留下,喝点水,说会儿话,据说有一年还带走了老人老伴儿刚刚做好的一个大肘子。每年这个院子就成了老汉在北京卖瓜的终点。他只知道这院里住着画画的善良的田大爷。

没想到这次的到来是这样一幕等着他,两个女人是老人的两个女儿,每年夏天都从父母这里拿走过老汉的瓜,也听小阿姨说过几句关于老人和老汉的事,但从没把这事和这老汉当回事。她们没有想到一个卖瓜的老汉和自己的父亲每年因为这二十几个瓜,十几分钟的交谈就能有这样深的情谊。

这次,老汉把他车上所有的瓜再一次留下了,坚决不要一分钱,说家里给老人办事儿,来人多,用得上。一步一回头儿的离开了这个让他牵挂了六年的京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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