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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楚图南立马于中军,盯着那几营从三面围攻而上。他大声喝道,“丁旷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忘了我说的话了么?”
虽不知他向谁喊话,但大喝之下,果然有一营人马攻势一顿。楚图南虽不言明,但那是他暗地里联络的一营人马,就算未必愿意帮着他反击,但在临阵之时已变做假意围攻,出兵不出力了。
这一消一涨,宝应营正面便是四营人马攻过来。五花阵利于守御,但弱点在侧后,今日恰巧背后是如意侯府内府大门,因此少了一层顾虑。五花阵法展开,圆转自在,以一敌四,虽被攻得甚苦,但也不落下风。
楚图南知道,自己这一战至为重要。这一局牵连甚广,胜败直关乎江淮局面、甚至朝廷大局。而眼下丁旷固然已无胜算,如意侯府也是背水一战。否则,池大先生绝不会弃守大门。如意侯府能人众多,也许已在大门与二门之间这片空地上伏下了什么东西,以做最后一击。他又不由想起去年在天水的惨烈一战了。
丁旷手下四营虽大占上风,但一时冲不过宝应营的五花阵。再过半顿饭工夫,大门外人声嘈杂,有人自外向内冲进来。
丁旷与楚图南面色都变了变。若冲进来的是淮西镇两营,五花阵再强,宝应营万难抵挡得住。若是如意侯府府兵,则丁旷腹背受敌,亦将陷于绝地。
楚图南面向大门,只见门口旌旗一闪,涌进数百人,赫然是淮西镇旗号。门外喊杀声不歇反而更高起来。
楚图南心下一惊,顿时明了,想是门外这两营镇守知晓了府内变局,拼着只留一营断后,分出一营进来增援。尽管形势危急,他仍忍不住暗赞丁旷平日带兵有方,连一个手下营官都能如此识得大体。当此局势,若能拼却一营人马,先解了丁旷之困,一鼓攻下内府,那时再谋其它,便仍大有胜算。
池大先生在门楼上见府中变局不断,也是心下感慨。他望着丁、楚双方交战,知道任平生此前向他交代的果有应验,便松了一口气。但此时此刻,他仍难下出府决战之决断。一来方才受了一轮投枪,已有损失;二来他不愿失了地利;三来府中江湖豪客虽有数百,但不习战场攻杀,贸然出击,也许未必帮得上楚图南的忙。
如今之局,若是楚图南能撑到门外的府兵击溃淮西军冲入夹攻,便是胜券在握。若丁旷先拿下宝应营,局势仍危急得很。
淮西一营人马已涌进大门。两门间空地虽阔,数千人集于此也颇为拥挤。
楚图南见宝应营已陷入苦战,对方若再加上一营,绝抵挡不住。他一抬手,摘下枪来,大喝一声“冲”。
百余侧翼马队闻令一齐冲出,直扑丁旷中军。五百步卒少了马军支撑,更加左支右绌。为今之计,只有赶在那一营人马与丁旷本队集结前擒贼擒王,先拿下丁旷。
丁旷的百余亲兵队皆抽刀在手,迎上这百余马军。丁旷自忖,这百人绝不输于宝应营一百马军,只消片刻,那一营人马聚齐,便可解了危局。
楚图南出击时便已有计较。他一马当先,待冲到离对方前锋只十余丈时,忽地将枪横在鞍上,摘弓搭箭,直对着丁旷射去。场中数千人,无人能料到他有此举。这一箭去势虽疾,但距离丁旷不近,八成难以命中,就算侥幸射中,也不会致命。
楚图南搭弓射箭,座马不停,仍向前冲,待箭射出,已冲至丁旷亲兵队前。他抛却了弓,一横长枪,堪堪抵住两杆已刺到前胸尺许的长枪。这一招险到了极点!
他一箭射出,那便是将自己性命与全局输赢赌了上去。这一局的输赢,也确是系于这一箭上了!
正在场中诸人莫明其妙之际,宝应营百余马军一齐出手,漫天俱是投枪羽箭,直追楚图南那一箭方向而去。
自楚图南到宝应营以来,便整肃军纪,这数百人已被训练得如臂使指,以他本人之令为意。宝应营日日操练,他已不止一次演练过此节,自己的箭射向那里,全营上下便也一齐投射。开始之时,尚不能整齐划一,总有人不明所以。时日渐长,全营上下已如一人。如今,他一箭射出,百余马军一齐效法。
丁旷虽有百名亲兵队,但谁也料不到满天的投枪羽箭,都向丁旷一人射去。他纵然有通天本领,也躲闪不开了。不过一呼吸间,丁旷浑身已插满了百十支羽箭与投抢。
一刹那,数千人都惊呆了,俱归于寂……
眼看日色已尽,只一道斜阳余晖铺在满面,半江瑟瑟。江那头隐隐出现几点帆影。
玉香川猛地惊叫起来,“来了!”
不少人也看到船影,但不明其意。卜天鹰神色一变,“似是如意侯府的船,阻住他们!”
玉香川大喊,“阻不得,阻不得,解铃人来了!虎威镖局的三十三万两镖银,必是在这船上。”
她扭头向楼顶喊去,“大哥,你们别打了!”
任、玉二人大战了半日,已是心力交瘁,但与对方这样的高手过招,一丝一毫疏忽不得。二人皆已将功力发挥到极致,招随意生,神游物外,几已忘了身在何地,更不在乎身周世事变化,哪里听得到玉香川的呼声?
玉香川见二人袍袖若鼓风之帆,头上白雾盈绕,知道二人均到了重大关头,只怕胜负就在片刻间。而这两人功力已摧动到如此地步,孙楚楼周众人都能感到一股肃杀之意。这分明不是冬日晚景之寒意!似他们这样的一流高手,本不该露出如此显见的杀气,杀气一现,正说明杀意已不在二人掌控,锋芒毕露,一旦分出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玉香川看一眼江上来舟,其势虽速,但毕竟还远。她连喊了几声,二人均置若罔闻。
再过片刻,喀喇一声响,孙楚楼顶一片瓦被踏得粉碎。接着喀喇喇响声不绝,二人脚步到处,屋瓦纷纷碎裂。连功力稍低者都看出,二人已到了强弩之末,力发力收,全不由心,故看来只若市井之殴。
玉香川满面惶急,一咬牙顿足跃起,翻上楼顶。她左手一翻,一柄匕首抵在胸前,大喝道,“你们再不住手,我就死给你们看了!”
任平生自到覆舟山来,本就是以一个拖字为计,等的就是楚州那边有个结果,但如今已势如骑虎。在玉流川这等顶尖高手面前,纵然全力抵御也难保无事,何况退让停手?二人打到这个地步,单以一人之意,已停不下手来了。
他见玉香川跳上楼来,心下虽惊,但亦无可奈何。玉流川已将纤云飞星掌中奥秘尽使出来,又杂了玉家武功,更觉其中无穷意味,渐渐不知身处何地。他也恍忽间见到有人跃上楼头,但余光瞥去,却尽是卫莫愁的影子。
玉香川见二人仍不停手,将心一横,左手一按,匕首便向胸口插下去。她宁愿血溅他们眼前,也不想看这两个男人分出个死活。
鲜血喷溅处,众人齐声惊呼。玉、任二人脸上都溅了几点血迹,均打了个激灵。二人一惊之下,齐撤手扑上前去。三人跌倒在楼顶上,滚做一团,从楼头一直坠将下来。
便在此时,那迟来的船才缓缓靠上岸来。
这一局棋,终于完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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