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算命（16）：断腿了

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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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要修路了

说话间，转眼就过了一个月。修路的前期勘测和规划顺利的完成了，紧接着就正式开工。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县交通局局长和镇长一起为修路铲了第一锹土，围观的村民们使劲鼓掌。这毕竟是盼了多少年的事情。修了路以后，再也不用走崎岖的山路了，有大路走，车能开进了，山货也能运出去。大伙儿打心眼里高兴。

县里派了施工队来帮忙。说是施工队，其实也没几个人，连队长一起，拢共不到十个人。他们主要干的就是技术指导和埋炸药放炮。毕竟是大山里头，不像平原地区修路那么简单。公路沿着山腰盘旋而上，而山里头别的不多，就石头最多。扒开表面的土层，下面全是连片的花岗岩。

施工队每天早晚，在规定的时间里，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凿洞埋炸药放炮，放炮的时候，村长就在山腰上喊一嗓子，放炮喽。这时候，出来帮工的村民们就会躲的远远的，等炮放完，炸出一堆堆碎石，他们再上去清理挑走。小的碎石，妇女老弱们就用粪箕挑走，倒了河边或是山脚，大一点的石头，精壮的男人两个一搭，抬起来放到路边砌坝。更大的石头，就靠着刘石匠用铁钎打眼凿开，分成条石，再让男人们抬去砌坝。

翠兰力气大，不愿意跟着一群娘们挑石头，非要自告奋勇去跟男人们一起抬石头。村长也拿她没办法，就安排老郭跟她一搭，多少照顾着点。翠兰跟老郭说，没事，我力气大着呢。你看，家里活都是我干的。你放心，不用让着我，我抬得动。老郭冲她笑了一下，点点头说，谁不知道你，比一般男人还壮实。

说归说，但每次抬石头的时候，走在后头的老郭，总要把绳子往自己这头拽一拽。老郭在后面看着前头的翠兰，心里也止不住叹息一声，真是个好女人，可惜就是命苦了点。

那年头，谁不命苦的。都是靠着一身蛮劲，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点吃食，勉强度日而已。相对来说，翠兰是苦一点，胡瞎子眼睛看不见，家里什么活都干不了，全靠翠兰一个人撑着。翠兰能干，是村里出了名的，而且还争强好胜，谁家有点什么，翠兰都不能落后。东家窖点茯苓天麻，她也要上山砍树。松树沉重，她扛不动，就锯断了，一截一截往回拖。自己削皮锯断，开荒地窖茯苓。西家种点茭白，她也去买了种子，把水田翻了，种上茭白。茭白叶子边缘跟茅草一样，有细密锋利的锯齿，常割的她脸上道道血痕。

但这些，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只要能挣点钱，把房子翻了，那就是她最大的心愿。本来胡瞎子也不想她这么累，房子能住就行，何必非要这么折腾辛苦呢。所以，前两年，村里动员他盖新房的时候，他坚决不盖。可今年不同了，房子被山洪砸了大洞，成了危房。现在住着确实不安全，所以才动了盖房子的念头。

虽然说，胡瞎子时常给人算命卜卦，多少能有点收入。可那也就是过年边上，来找他算命的人比较多，平时家里没个什么事，谁花钱去找人算命呢。

翠兰要强，但也不是死心眼。上次被骗了一万块钱，如果搁着是别人，早就寻死觅活的了。可对她来说，除了开头几天心里难受，想开了也就过去了。其实，在翠兰心里，多少对胡瞎子是有点亏欠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结婚十多年了，一直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胡瞎子虽然没说什么，但翠兰自己心里，这道坎一直过不去。这些年，找了许多老中医和偏方，都没什么效果。所以，翠兰就想着，今年再多挣点钱，回头去县里大医院看看。

翠兰也知道，路修通了，以后会方便很多。所以，她干起来就特别卖力，本来又是个勤快的人。老郭看在眼里，有时候都觉得翠兰不可思议，差点把他都比下去。这天，两个人抬了十来趟了，老郭说，歇一会吧，我抽根烟，你也喝口水吧。翠兰说，我不渴，你抽吧，我去石头堆上瞧瞧，看看有没有小块的，能搬得动。

老郭刚想说，你别那么累，该歇得歇，你看别人不也都歇着么。可话还没出口，翠兰已经转身往石头堆上去了。老郭叹了口气，不再看她，转过头去看已经修了大半的路基。这些路胚子都已经给整出来了，回头用石磙一压，再铺上沙土，路就算修成了。

老郭一回神的功夫，突然听到一声惨叫，赶紧转过头去，只见翠兰歪倒在石堆中。老郭和旁边的村民们纷纷冲了上去，只见一块大石头死死的压住了她的右腿，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小腿流到脚踝上，流到鞋里，流到石缝中间。翠兰疼的龇牙咧嘴，叫个不停。一个村民上去扶住翠兰，老郭和另外几个人把大石抬开，轻轻的将翠兰的脚抽出来。

正好施工队有辆车，停在与村公路接头的三岔路口，老郭背着翠兰，叫上队长去开车，赶紧送医院。这时候村长赶过来，叫人回去喊胡瞎子，自己也跟着车去了医院。

等胡瞎子赶到医院的时候，翠兰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所幸，石头只是将她的小腿压断，如今已经给接上，打了石膏固定。胡瞎子一通埋怨，可翠兰只笑了笑，说没事，死不了，就是躺几个月的事。只是，这些天，不能给你跟娘做饭了。

胡瞎子鼻子一酸，背过脸去，嗡嗡的传过来一句，说这些干啥，我们饿不死，你好好歇着就行。

然后，整个病房都安静下来，半下午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进来，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灰尘，在温暖的阳光里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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