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写情是高手,这是公认的,随便拈来一首,可能就会痛哭……
我曾经对他这种催泪能力琢磨良久,琢磨出几个结论:
第一,他擅长于情感表达
第二,他对生活感悟理解极深又非常细腻
第三,他的感情很重很沉
第四,他写的词,选歌手(或为某歌手)写词, 都非常贴合歌手的气质。
林夕在情感上的表达:
现在的好多流行歌曲,关于情感类的非常多,词的表达也常常是直白的。
但林夕不同:
许常德就写过“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对比林夕在陈奕迅《人来人往》中表达的“闭起眼睛你最挂念谁,眼睛睁开身边竟是谁”
再比如黄耀明《风月宝鉴》第一句的大意便是“我想念你,我想见你”,但是林夕是这样写的“想再见一面,谁要见你的面?想细诉思念,谁要你去想念?”,这个反问有强烈的痛楚感和对自己放不开的憎恨讥笑,非常有感觉。
再比如黄耀明《春光乍泄》:“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总不及两手轻轻满身漫游,再见日光之后,欲望融掉以后,那表情会否同样溫柔”,透彻点看,写的其实就是前戏,但是这前戏是温存缠绵美妙的,不带一丝淫秽之意。
对生活的感悟和理解也别于常人
他非常擅长细节处理,生活中平淡无奇的场景经过他的妙手描述之后,就涂了一层伤感色彩。
王菲的《迷魂记》里头的一句“为什么宠坏我,等我难习惯半掩被窝”,粗略看过,浑然不觉,细细思量,心里一阵寒意,从来不被爱的人是不会难受的,难受的是曾经被爱,现在不被爱的那些人。
这个细节多么微不足道,但是,又是多么生活与家常。
陈奕迅《绵绵》:“和你也许不会再通宵,坐到咖啡酸了,喝也喝不掉,从前为你舍得无聊,宁愿休息不要,谈论连场大雨你窗台漏水不得了”,多么日常的场景。
陈奕迅《人来人往》:“朋友已走,刚升职的你举杯到凌晨还未够,用尽心机拉我手,缠在我颈背后,说你男友有事忙是借口,说到终于饮醉酒”,完全是生活细节。
再如杨千嬅《假如让我说下去》:“暴雨中我到底怎么要害怕,难道你无台风会决定留下?但我想如楼底这夜倒下来,就算临别亦有通电话。我怕死,你可不可以暂时别要睡,陪着我,让我可以不靠安眠药进睡,但如果,但如果说下去,亦无非逼你一句话: 如今跟某位同居”
“无非逼你一句话,如今跟某位同居”,遥想与这句话一样恐怖的一句歌词是许美静《你抽的烟》“你抽的烟,让我跑遍镇上所有的店”。
有人说林夕只会写爱情,而且只会写幽怨的歌词,像怨妇一样。
我的看法刚好相反,我觉得林夕是非常擅长给不同的歌手不同风格的歌者写歌的,即使是情歌,林夕都是多面的,时而妖娆,时而率真,时而孤勇,时而冷漠疏离,时而沉郁。
林夕的冷淡疏离感,他给了王菲,既贴合了王菲的个人风格又贴合她的清冷嗓音。
比如《闷》:“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否则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诚恳”“我不要安稳,我不要牺牲,别希望我会爱到满身伤痕,我不怕沉沦,一切随兴能不能”
比如《香奈儿》:“王子挑选宠儿,外套寻找它的模特儿,那么多的玻璃鞋,有很多人适合,没有独一无二”
比如《百年孤寂》“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比如《打错了》“你紧张得想哭,多年后想起今天值得不值得?”
比如《再见二丁目》《假如让我说下去》《狼来了》《小星星》这些曲目都是如此。
林夕的沉郁深情和社会关怀,他给了陈奕迅,这也贴合了陈奕迅本人深情浓郁,大胆多变的风格。
林夕的率真性感和感性,他给了哥哥张国荣,林夕对哥哥的感情很深,而且某种意义上,林夕找哥哥来诠释歌曲,也是诠释自我。
比如夕爷最喜欢的《我》:“最荣幸是,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不用闪躲,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这是写给哥哥的,也是写给自己的,不只是性向而已。
比如《有心人》:“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这首歌,哥哥在97年演唱会上唱过,也是感叹颇多,假如可以,我愿意永远不成长。
所以对林夕的了解仅仅限于《十年》这类口水歌的人,其实是多么的片面。
有人说林夕情歌被人诟病的是感情表达上的不健康,其实我觉得这个说法是不公的。每个人对感情的态度是不同的,都有独特的处理方式,可能在林夕的歌词里,很多人寻求的也不是豁达,而是他歌词里的感受与听歌的人那么轻易就达成的共识。
林夕歌词里最打动人心的一块,就是他的感情很重很沉
时间越久,伤痛越厚,即使一眼看过去已然安然无恙,但是内里全是缠绵的伤口,他一直没找到伤痛的出口。
到最后,他宣泄的途径只有两条,一是故作淡然,自暴自弃,二是自我安慰,哄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再比如陈奕迅《富士山下》,林夕说爱一个人就像富士山,看过它的美丽就好了,无须要永远拥有,于是劝慰你“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这句话是有多荒唐。
谁能痛过,然后说我不知道痛??
谁被伤过,然后能说我不害怕伤??
谁得到过,然后能说失去就失去吧,就当我从前没得到的时候那样?
所以,指望林夕劝慰你,那是死路一条,永远只会适得其反。
甚至到《假如让我说下去》最后一段几乎让人想死的时候,他最尾结句写道“离开,不应再打扰爱人,对不对??
林夕写情为大众所知是事实,但是绝对不能说林夕狭隘。
严格来说,我算不得林夕的粉丝,了解也相当有限,但是林夕的非情歌类作品,我可以轻易说上十首以上的佳作。
早期在罗大佑工作室的《赤子》《母亲》这些,都是很出色的关于亲情的作品。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父亲去世之后,痛定思痛的《赤子》,非常真实,大概很多年轻的童鞋没听过,我觉得到了一定的年纪来听,是真的更有感触的。
“笑笑喊喊里,情绪仿仿佛佛间,谁愿永永远远变得短暂。冷冷暖暖里,情意亲亲疏疏间,人大了要长聚更难”
早期的《皇后大道东》《飞车》跟政治相关的作品,更是林夕自己独特的政治见解和社会关怀。而1990年写给明哥的《四季歌》,人间美景与乐事,信手拈来,美不胜收,妙趣横生。“桥下流水赶退潮,黄叶风里轻轻跳,快快抱月睡,星星闪耀,凝望谁家偷偷笑”,写得雅致又生动活泼,我甚至感觉有种周作人散文的闲适感。而由周华健演唱的《天龙八部》的主题曲《难念的经》,在我看来,这首歌绝对是衬得上这本书的。“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责你我太贪功恋势,怪大地众生太美丽,悔旧日太执信约誓,为悲欢哀怨妒着迷”林夕爷禅了之后,是有很多有趣的作品的,比如陈奕迅《不来也不去》:“可痛若骊歌,乐如儿歌,像你没来过,没去过”,再看王菲的《开到荼縻》……
综上可以看出,林夕所有的作品与他的唱作人又是多么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