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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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已过,乍暖还寒。

副院长主持工作八个月之际,适逢全院年度职工代表大会、经济工作会和先进表彰会。

第一天会议的议程满满当当,分组讨论阶段,职工代表针对院长工作报告有关发展性指标、专业化建设、市场开拓、经营管理、福利待遇等各类别提出意见和建议四五十条,第二天上午的大会上就得逐条解答如何修改,如何落实等。

副院长在参陪省厅纪委、干部处、工会等三个部门组成的联合考评工作组吃晚饭临近结束时,特别向考评组的几位同志说明饭后自己得去办公室查资料,研究怎么解答几十个问题,就请院书记和纪委书记陪他们去宾馆说话、打扑克。

夜十一点,副院长正在办公室苦思冥想、写写画画几十个问题的解答方案,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副院长心里纳闷: 这么晚了,还有谁找来办公室,有啥事不能明天再说? 抬头只见是书记双手掐着腰乐呵呵地推门进来。不等副院长开口,书记就以他惯常的客套方式说开了: 啊,你在忙着呐? 打扰啦!

"啊,书记来啦。我在研究资料,准备职工代表们提出问题的解答方案。 " 副院长连忙站起来移步出来,边礼让书记落座沙发,边问: 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家休息,过来办公楼有啥事吗?

"你忙,我也不占你多的时间,就是给你通报个事。"书记也没再客气,坐到了单人皮沙发里,微微仰靠,双手臂分开架在沙发扶臂上,两腿直伸且岔开成八字型,活脱脱一副坐佛样。

副院长在书记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双手臂搁在似并未拢的双腿上,端坐微笑着问: 书记,啥事您请说吧。

"啊,是这哈。"书记用右手下意思地由鼻子往下在下半脸抹了一把,习惯性地微"哼"了一声,脸上依然是惯常的令人看不透的不带褶子的微笑道: 刚才,陪厅考核组到宾馆说话,考核组让明天上午的会议议程调整一下,在干部述职述廉述学民主测评和评议环节之前增加一项议程。

"增加议程?"

"考核组说要在这些环节之前,增加一项厅里安排的议程。"书记微顿了一下,轻咳一声道: 组织中层干部投票选举院长。

"选举院长?"

"是啊。考评组还说是厅里让咱们班子成员都作为候选人,由中层干部画勾投票,得票最多的当选院长。我给考评组的同志说,我还当我的书记,就不再作为候选人了。可是考评组不同意。"书记越说越兴奋,便不自觉地用手梳理起头发,进而感慨道: 呵呵,看这事! 哎呀,还得把我也写上。

副院长是省局由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院调过来的,没带一兵一卒,千里走单骑来这个院主持行政工作。比副院长年长十多岁的书记则是从参加地方工作开始就在这个院,二十多年间由普通科员,一步步经历副科级、正科级、副处级,任副处级两年之后短期内便快速升任正处级,单是这正处级书记就已经当了近十年,比着担任副处级才八年的副院长,那资格可是老多啦! 再说,人家一直在这个单位干了三十多年,可谓根深叶茂威震全院,走路都能令周边人感受到呼呼的风声。

副院长没太听得明白书记的意思,凭着一贯的对组织的态度作了简短的表态: 书记,既然局里决定让明天增加选举院长的议程,那自有道理,咱配合就是啦。

"哈哈,是啊。"书记微微侧动一下身子调了调姿势很舒服地坐着,接着说: 你可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呀 !

"那我咋准备? 还不就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嘛。"副院长坦然如常地用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词,接着转而正言道: 如果这次大家投票选我,而且省厅决定让我担任院长的话,我将不辜负干部职工的信任和组织的重托,更加勤奋,与咱班子一道努力搞好工作。

"嗯,那是。如果选了你,你理当如此。"  书记边听边保持着微笑,等着副院长继续说完另一种思想准备。

"如果这次没选上我,我就当好副院长,在院长书记领导下继续保持勤奋工作的状态。"副院长说到这心里稍微有点酸涩,他不明白为什么厅里调自己过来主持工作这么久之后,不按常规的推荐提拔程序,却突然搞院长选举,自己事先也没个一点消息。看来是自己这八个月的工作成绩没有向上级组织汇报,组织上可能对自己能否驾驭这个单位还没有信心,所以想着通过选举来选出大家信任的院长才有利于推动工作。副院长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往下深想,很淡定地对书记说: 如果这次大家选的院长不是我,说明大家认为我不行,我也没啥可说的。

"哎,你也别这样想。"书记似有趁势安慰副院长之意,居高临下地剖析道: 就是选不上你,也不能说明你不行。毕竟你来这个单位时间不长嘛!

书记话说到这里之后,也没等副院长再说什么,就"呼"地站起身说:好啦,我就是来给你打个招呼。我走啦。你继续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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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走后,副院长沉思片刻不得要领,缓步到办公桌前继续查阅着资料,很快又陷入了对职代会工作报告条款斟酌和单位发展方向的思考。

过了几分钟,副院长的思绪再次被敲门声打断,扭脸抬眼看见院纪委书记边跨进门来边惯常似笑非笑地说道: 啊,忙着呢?我不多占你的时间,就是来告诉你个事。

"这么晚你也没回家休息,还来办公室。"副院长已经侧身离开办公桌,礼让纪委书记道:还是请座下说吧。

"不坐啦。就几句话,站着说吧,说完我就走。"纪委书记抱着膀子习惯性地连续眨巴几下眼睛且猛地上提上眼皮,淡然地说: 明天的职代会上干部述职述廉述学民主测评之钱,增加一项议程,厅里让投票选举院长。你可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呀!

副院长见纪委书记很坚决地站在入门两步的地方,很明显是没打算细说长谈,也就没再让座。一听纪委书记这说法和口气与书记完全保持着一致,来不及深想,就站在桌子旁边也抱着膀子接着纪委书记的话,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对书记的答话。

纪委书记似乎没太认真听副院长说的具体内容,很勉强地等着副院长说完话,又眉毛猛地上挑两下,很淡然地说:好啦,我就是来告知你一声,你忙你的吧。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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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院长站桌子边愣怔了一会,摇摇头心里想到: 真有意思,书记和纪委书记咋都半夜跑过来反复告知我同一件事情,一个人来不就行啦。又想了想,哎,他们俩口吻严格一致,不愧是老政工干部啊! 可转念一想,他们咋都没有给我打气鼓劲的意思呢?

算啦,想不明白不想它啦。副院长复而坐回到办公桌前研究工作报告。

时值正月底,初春时节的气温不冷又不热,白天温不嘟嘟地有点闷,到这半夜十一点多就显得寒意十足。

今夜注定是个不安静的躁动之夜。

副院长埋头写画着资料,不多会,手机电话铃声响起,传来一个焦躁的声音: 院长,你在哪?

副院长虽然眼睛盯着资料没顾上看来电号码,却听出来是院里的一位干部的声音,就回道: 我在办公室啊。你咋这么晚还不休息,有啥事吗?

"你在办公室?" 对方不明地问: 忙什么呢?

"我在准备如何解答今天职代会上代表们提出的一系列问题。"

"嗨,这都啥时候啦! 你咋还在搞那解答的事。"对方很着急地叹道: 明天上午投票选院长,你知道吗?

"知道啊。刚才书记和纪委书记先后过来告知我啦。"

"那你知不知道今晚全院干部的电话都被打爆啦?"对方明显透出忧虑的心情道: 纪委书记可是给很多干部打电话啦。

"纪委书记打电话? 打电话又怎么啦?"

"怎么啦! 你知道人家打电话干啥吗?"

"人家打电话又没告诉我,我咋知道人家打电话干啥!"

"纪委书记给一些他们那条线的中层干部打电话,告诉大家明天选院长的事,然后紧接着对大家说这么多年书记提拔他们副科级、科级,现在该报答书记啦。"

"啊?是这样吗?" 副院长听着这个消息很震惊,心潮起伏,接着问道: 你咋知道的? 消息确切吗?

"当然确切啦! " 电话里的声音很坚决,又焦急地说道: 你想啊,纪委书记打电话的人中,也有与我关系好的,我不就知道啦。

"啊,好的。我知道啦! "

"你也赶紧打电话吧,不要再准备啥材料啦!"电话里的人接着催促道: 你来咱单位这八个月,做的工作,职工都看着呐,你放心,大多数干部还是明辨是非主张公道的。你打电话联系一下,总是个礼貌,大多数干部一定会支持你的。

"哎,我这才来不到一年,咋好给大家打电话。"副院长心里也有些沮丧地说: 算啦,就让大家自己把握着选吧。

通完电话之后,副院长心情久久难以平静,站起来点着烟,望向黑漆漆的窗外,内心失望地想着: 咋是这个样子的呢! 哎,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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