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和都市

袁文长

年轻的时候读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对人世间的灯火非常的羡慕。心中鼓荡着繁华喧嚣的宏大场面,似乎只要自己能够置身其中就能够攀缘天梯,走进天街享受神仙的欢声、笑语、衣食、氛围和心声的美丽,人生的价值也能够在那样的时刻达到永久的提升和羽化,人生的意义也就能够在那样的地段达到最大的提高和发挥。

时间不算长,当然也不算短,或许是自己努力的成功,或许是自然为量的推动,我终于走进了天上的街市——省会城市一块炽热的土地上。对于一个完完全全的农村孩子,一个城里不曾有过亲戚的纯农民的儿子,我真的到了城里了,那感觉会怎么样呢?我在这里感受着繁华,体悟着喧嚣,沐浴在灿烂的灯火里,沉湎在疯狂的欢乐里。是啊,这是天上的街市,人世间的灯火,完全融化的时空,完全重叠的人生经历。在这里,对于我:感觉却是别样的天地。在这最光亮的时候我会失明,同样,在这最响亮的时候我会失聪,在人海如潮浩浩荡荡的时候我会迷失方向,在感如山情如海的时候我会无人相识。原本的农村,我对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融恰,那样的自然。天街上,春天里,灯火在翠绿间飞舞,我踩在脚下的是去秋的黄叶;夏日里,繁华在热浪中徘徊,我周旋全身的却是去冬之惨白;秋风劲,喧嚣鼓动着的却是天空的流云,我倾听的依旧是春天迟迟没有苏醒的声音;冬雪飘,灿烂镶嵌着却是怪兽一样的大厦,我翘首的只能是远处匆匆离去的闪电。在这似乎人人都存在的空间,我在哪儿?是的,身处都市其间而不知方位。在这人人都有领地的地方,而我的脚下却没有丁点的泥土;在这人人都有声音的时段,恰恰我却是喉咙干渴,发不出声音。我是谁?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官家?还是商人?是政客?还是流氓?是清醒者?还是发疯者?亦或我就是个蝼蚁,就是一枚焦枯的叶片,亦或我就是个外星人。反正,此刻我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另类,也只能是个另类。

天街上满眼红男绿女们一个个手牵着手,背背相依相靠,为什么我,只有我,孑孑孓孓,孤孤单单,自自我我,独独立立!不是街市的灯火,也不可能是天上的星星,无光也无热,同样无声无息!我的存在显然就是多余,没有人理我,也没有人招我,甚至没有任何人愿意看我一眼!

假如此刻我是毁灭,未必有任何痕迹,假如此刻我要爆炸,未必能发出丁点的声息。也就是在此刻,在于我,内心象苍苍茫茫的沙漠,狂风劲舞,沙尘飞扬,仍缈缈与天地间;内心象浩浩荡荡的大海,热浪的欢畅,飞流的激荡,仍悄悄与天水间。也许从此我会蒸发和敦化,会不期然的飘飘欲仙,象天街土著一样,自在而忘我的享受疯狂,享受这没有止境的欲望!。

当然,太阳照彻环宇的时候,那些发光体死寂的时候,都市只能被我遗弃在梦幻的天上,梦幻的天上被我永久的抛弃在发白而干枯的都市。只有我,仍然是只有我,自己的我,时间的我,空间的我,多维中的我,孑然独立于天体之中而排斥于都市的我!

(二00三年六月于合肥城南琥珀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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