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有两位领导让我印象深刻,他们烙印在我人生中的两段轨迹里,在那些时日,睡觉做梦脑海都会浮现他们的片段,还曾经想到惊醒。
第一位,是我刚开始做项目时的客户大Boss,此人纵横天下,走路很慢,说话更慢,总是有停顿点,像早期电影大人物走路会慢动作或古代私塾老师的言行举止,其却无损他解决复杂问题的速度,每一次开会,在提出关键方案时,他说话开头总会有句口头禅:其实很简单,...。
这句「其实很简单」,包含了对广泛讯息的去芜存菁,也在每一道难题上给了我很好的机会教育(Lesson learning)。还记得当年接他们公司的项目,我是怀着害怕又强迫自己勇敢的心情去把自己赶鸭子上架的,当我初次以项目经理的身份站在各部门的外籍干部面前,我刻意穿着深蓝色的衬衫,把会议室的灯光调到最暗,让我看不清楚台下每个人的脸部表情,以消除自己的紧张感,让所有人专注在唯一发亮的简报表格上,并且战战兢兢地用有限的英文大声讲述案子的流程,划分清楚各部门将要执行的工作事项。
因为客户大Boss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所以在一些重要会议总会亲自听取简报,而他每次都坐在我的面前,每每看到他专注看着我的样子,心里总是会直打哆嗦,虽然我的个性内向却很好强,绝不会让自己在重要的场合掉棒。
后来他持续观察我的工作表现并与我交换意见,我用少的可怜的经验暗自预估他的战斗力应该有10万左右,而我的战斗力只有5。所以我常常被他秒杀问倒,再去找答案,再被秒杀问倒,然后被一次又一次地鼓励,这个循环持续了一年半左右。
从解决微小的制程技术到他带着我手把手捋顺每一次项目的难处,他的执行力与续航力赶得上修建万里长城,每次为了项目和他一起下班,走在安静荒无人烟的街道,天老黑了,那又怎么样,我仍然怕他怕的要死,同时又很服他,是他让我明白,有些事情是要先蹲后跳的,还有对待迷惑的事情,眼光不能只用显微镜般观察细节,也要能像望远镜一样放长远去看。
然而,他在讽刺人和事情的技术含量已经达到一个令人乍舌的境界,总能随手拈来一段历史故事作为铺梗,听到最后才知道其实他是在骂人。我从他那里收获到有史以来最频繁的挫折感,也得到有史以来速度最快的能力迭代跃升,一直到公司因为商业战略决定不再与该企业做生意。曾经他带给我的工作强度,现在回想起来,我仍心存敬意。
第二位领导,想到他,我就会浮现出香港的一部老电影。在一片充满绿意的高尔夫球场上,有两个人穿着白色的高尔夫球运动装,头戴着遮阳帽,手里拿着球杆。年轻的那人是刘德华,走在年长的香港大老板身边,听老板一边说话,一边调整挥杆姿势。
这位领导着实一副霸气外露的模样,不管什么样的会议进行到什么样如火如荼的地步,只要他经过未关上门的会议室,往里头看一眼,会议中的员工们会像职业军人看到长官一样,全部自动起立,然后等领导说话。说实话,刚开始我还以为来到部队,还以为开的是人命攸关的战情会议。这在当时其实也不是公司的企业文化,可以说是跟随多年的中外干部对他的敬重,即便这个移动互联网时代早已不强调君主专政的价值观--服从。
他是一个性情中人,总爱说,公司干嘛一定要配车给我,我就是喜欢走路不行吗?什么不搭就有失身份,那些身份都是假的,都只是公司赋予的,把事情做好才是真的。他曾因为一些攸关盈亏的大事件在办公室里关起门咆哮过很多人,但在下属发生错误时,他总是愿意承担责任,而不是牺牲下属保全自己。
起初有些事,我觉得自己处理的不大好,他总是不会去强调我哪里做不好,而是把我招进他办公室,拿出黑笔在白板上和我梳理逻辑架构,细化再细化问题框架,一起123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每隔一阵子,他会问我处理的怎么样,我总是诚惶诚恐向他汇报,再观察他的表情是否满意,那时候,我甘愿任何事都巨细靡遗向他说明,而不是避重就轻,当然,有时候还是会感受到他的威压,我很清楚,就是针对我,虽然他没说,但他比我自己,更希望我处理的更快速利落。
即使他已经达到一个职场的高度,但生活上还是很平易近人。后来,我放假会去帮他种丝瓜种西瓜,讨论农家乐,在那以前我从没想过会和科技大咖一起种地;他也会不时邀我和几个同事去他家吃晚餐,总买一些大鱼大虾,让我们去帮他试菜。
每次要回答他问的问题,我总会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自己对自己失望。走在他身边,我总感觉自己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小伙子,却被包容在他的领导光芒里。
我觉着吧,好的领导者,就如同员工的精神向导,像大海上的灯塔,很强很亮,让你知道方向,也会不吝啬给下属一个鼓励和希望,带他走向充满信心的道路,好过所有的批评与打压。在我们充满迷惘与不安的成长路上,有一天,我们也一定会成为别人的向导,提醒着下属后辈,别忘了抬起头目标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