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的女人

    她晚上一直睡睡醒醒,内心无法安定,像只身飘摇茫茫大海,像伸手触及皆是虚无。早晨起床她开始莫名心悸、手指轻颤。日子毫无异样,她看起来毫无异样。“我没事……我挺好”,她想。但是,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好累,太累了,所有的力气都消失,连路都不想走了。“不行,我得去看医生。”——这个念头像是给她发出了清晰的指令,她接着做完该做的事情,着手去医院。

    原来春天的天气也这么莫测,昨天几乎要入夏了,今天就凄风冷雨。她急急惶惶在雨中穿行,鞋子很快湿透;身体是清晰的冷,内心却是迷迷迷糊糊的没着落。“我想要医生做什么?”直到坐进地铁,她仍然没能想清楚这个问题。她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知道该怎么做,她知道原因,她知道结果。她什么都清楚,却什么都不能做。那么为什么要看医生?为什么?大概因为太难过了。

    为了让自己心静,她开始看书。书上的字全都认识,却全都没法进入她的意识;她的心里一片混乱,不是鸡飞狗跳的混乱,她的混乱无声、无形、不能停止。

    医院真好,规则清晰、流程标准、逻辑简单。你来找医生,你就能得到回应;医生或许不够温暖,但在你痛苦的时候,TA在那里,你知道TA会照顾你,你感到安全。

    “可能,此刻我需要有人听到我。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那我为什么要来?多荒谬!”她的伞被风吹翻,索性收了伞,在雨中寻找精神科的大楼。她不确定精神科医生具体是做什么的,又大概觉得自己挂错了号,所以当看到专家门诊前挤作一团的人们时,觉得又荒唐又真实,有种戏剧的冲突性:门诊室的门大敞着,门口人们挤挨着,堵住走廊,伸长脖子看进诊室,诊室里当号的在说,等号的在听,医生在奋笔疾书,医生在告诫病人在门外等候,医生皱着眉转身关门。——一如任何其他任何门诊。

    人们习惯深藏内心的痛苦,无从告诉,仿若秘密;但是在这里,在精神科门诊……是这样的……稀松平常。可不么?都是痛苦,凭什么内心的就比身体上的娇气了?这里是医院啊。病人的症状或许千万种,痛苦却大同小异;医生每天阅遍最深的痛苦,如果没有一定的免疫力,TA如何自处?

    她默默站了一站,去退了号。

    回去的时候,她意外地能集中精力看书了。书中写道“从父亲那里,我意识到生活中充满问题,但是却并不一定需要解答”,这句话猛地击中了她。她忽然想起之前读过的一篇文章,作者看待问题的角度曾经非常触动她。“如果我们设定问题只是一个人的,那解决方法也就只有一种。如果能够想出这个问题可以是不同人的,那么解决方法就不止一种。” 这两个看问题的角度意外在她这里得到融合。

    “是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去解决不属于我的那一部分问题?太自大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快速解决问题?太急躁了!我为什么一定要解决问题?太无知了!” ——她清楚知道自己仍然在“解决问题”,只不过在一些“问题”周围树起了栅栏,隔开另一些“问题”。 她用自我攻击的方式保护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让自己免于暴风般的自责的抽打,骤雨般的挫败的冲击,规整散乱的自己,走进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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