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涂弯着腰帮少年整理好腰带,又绕到他身后替他扶正了发冠,等一切都整理好了,便偷偷从镜子里瞄了两眼一脸严肃的少年,越瞧越觉着少年姿颜俊美,又颇有几分从容气度,不愧为大虞的太子。
“殿下,申时已过,是否前去靖阳殿?”阿布恭敬地伏身向少年询问。
“走吧。”少年的嗓音也很是好听,明明不具什么情感的音调却被他说的如和煦春风。
而另一边跟着宫人小步疾行的少年放缓了脚步,回头朝后方不经意地瞄了两眼。
“怎么了?”身旁另一位少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没什么,总感觉身后冷飕飕的,辛京的气候和我们成泽果然是不大同。”那少年夸张地缩了缩脖子,“盼之,怎么这大虞的宫殿这么大,走了好久都还没到?”
那两个少年正是黎国的质子,那曲氏次子单名顾,字盼之,虽是曲氏第二个儿子,确是曲氏夫人的嫡子,听那名字就知其父对他的出生期盼已久,更是对他的未来寄予厚望。
“这里是辛京,比不得成泽了,你可别太随意。”曲顾小声叮嘱着同伴,这向氏之子是既长又嫡,家中就他一个独子,年纪又小,平日里就被娇惯地调皮任性些,才到辛京对什么事都好奇不已。
“我晓得的,父亲教我的礼仪我都记着呢。”少年抬手摸了摸脖子,那股阴冷之感还是没有消散,但也不好对盼之再详细描述,省的别人老听到他们俩窃窃私语。
走在二人前面的周国公子敏却是将二人言语全都听见了,对向氏大子的话也颇有同感,自经过泊安殿起,就感觉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按说辛京正逢初秋,夜间本不该这般气候,大约是泊安殿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阿布,可是那些质子的队伍?”太子远远望见泊安殿前一片移动的灯火。
“回殿下,质子们是从泊安殿到雁栖亭再往靖阳殿去的,与我们不是一条路,太子定是比他们早到靖阳殿的。”阿布自认没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太子的了,太子话里问的和心里想的,没人比他更门儿清的。
“嗯。”太子轻声应了,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要是被阿布瞧见了,那个傻家伙准又要自己开心半天了。
果真如阿布所说,太子比质子们要早一些到达靖阳殿,虞王已经率公卿大夫在殿上候着了。瞧见自己最喜爱的儿子来了,虞王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愉悦。太子自幼长在虞王膝下,如今刚刚年满十二,一个月前甫一及冠便搬离了王后寝宫,可把虞王想念坏了。偏偏太子太傅还嫌太子读书不够,常常把他拘在书桌前念书,近日都不见他踪影。
“小白来了,快坐吧。”虞王的孩奴本性是一点没改,看太子的模样就是读书乏了,舍不得他受一点累。
“咳咳。”太子太傅低头使劲咳了两声。
虞王知道太子太傅定是腹诽自己太过溺爱太子,但是要彻底改正也还是需要时间的不是。幸好殿外寺人高传陈周纪宋四国公子和黎国两位世子已到,虞王解了尴尬急忙宣人进殿。
殿外六人听得宣令,这才除了鞋履进殿去,只见那殿上摆着的三只大鼎还在冒着热气。虞王室祭天会用九鼎,宴诸侯则用六鼎,如今宴诸侯之子用上三鼎已经算是礼遇了。
虞王在说话间就已经不停在打量这六位质子,想要将太宰口中描述的几人一一对上号。
陈国公子无拙是最好辨认的,肌肤雪白面如敷粉,五官轮廓分明,双目如星剑眉入鬓,好一派少年风流。虞王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太傅,果然长得很像。大虞的三公皆由诸侯出任,诸侯不仅要出任大虞官员又要治理自己的封地,时常需要在辛京和封地之间奔波,故而虞王在任命时也都会选择封地离辛京近一些的诸侯。陈国正毗邻辛京,又同周纪宋黎四国一样远比其他诸多国家强盛许多,故而这太傅一职便非陈侯莫属了。
其余四国的诸侯并不在三公之列,虞王见的自然要比陈侯少很多,故而也不甚清楚谁是谁,只是这一眼望过去个个都身姿挺拔秀丽,让人忍不住感慨这些公子竟没有一个姿容平凡的。
行过礼落了座之后便是等待分肉而食了,在等待菜肴依次呈上来之前自然也是少不了你来我往的寒暄一番。曲向二子在来辛京前就被黎侯封了爵位,是以在宴会中也得以与众公子平席。只是向氏之子还未年满十二,并未及冠又未取字号,就连黎侯所许的爵位也要过两年才能正当承受,所以虞王一时也不知如何与这小童客套,便不去与他谈话,这倒正和那孩子的心思,可以仔细辨认盼之所说的大虞的公卿大臣们。
三公太宰中他多数也是见过的,太傅陈侯算起来还是他姨丈呢。另一位太师是燕候,他是虞王的二叔,封地就在辛京附近,据说脾气很是火爆,不过从相貌上倒是看不出来。三公中最后一位便是太保卫侯,这一位可是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他是虞王的表弟,今年才二十岁便身居要职,据说他文治武功皆是一流。
除这三公,大虞还有天地四时官员,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其中又以冢宰中的太宰卿最为尊贵,三公毕竟只是协理,太宰一职是为正卿,可谓是只在虞天子一人之下。那黎国小子还在用目光往虞王身边逡巡想观察一下太宰卿,不想却与另一个少年的视线对上了,那人生的一副好面相,面如皎月,色若春晓,白齿青眉煞是好看。那少年见他看过来,越发挺直了脊背,一本正经地坐着。这个年纪的应该就是虞王颇为自豪的儿子,太子小白了。在黎国时就听闻虞王后曾是纪国第一的美人,如今见到太子,想必那传闻定时真的。只可惜那少年绷着脸一脸严肃,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籽犀,渭邑君身体如何?孤听闻他与百越一战中左腿受了伤,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向氏之子听到虞王喊他,立马收回了视线,恭敬地答道:“谢陛下关心,父亲已无大碍,左腿也没留什么遗症,倒是百越那个刺伤父亲的将军早就死在父亲枪下,是长不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渭邑君,看来这百越是有一段时间不敢来进犯我大虞了。”虞王听完这话便笑了起来,“孤早前就听闻渭邑君之子有神力,八岁就能举鼎,不知是真是假?可否举的起这殿中这样重的鼎?”
曲顾握着酒杯的手指被自己捏的发白,却又不好说什么。虞王不待见黎国已久,只是碍于黎国军队强大,再加上渭邑君御军有方,才使得虞王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礼遇。只是今天黎侯不在场,虞王竟开始为难还未及冠的孩子。
向籽犀往那殿中的鼎处看了一眼,脸上倒是轻松:“回陛下,那时予为黎侯搬运鼎宴请其他诸侯与大夫,那鼎与如今殿上的鼎也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现在这鼎中正煮着食物呢,若是我举走了那王上与与各位君上吃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童言无忌,这鼎还沸着呢,你若是真要举着,岂不是烫坏了。”
“若是陛下要予举着,烫坏了也还是要举着的。”这会儿向籽犀倒是低垂了眉眼仿佛十分恭顺。
“想不到渭邑君不仅御军有方,教子也有方,我大虞就是需要这样忠君重礼之人,赏。”虞王面色比先前缓和了许多,“不过孤也不会真的叫你去烫坏自己,你且放心。”
因为在黎国那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虞王在这之后倒也没怎么挑起什么话题,只一一赏了这些质子宅院和一些婢子。而钟鸣鼎食过后已经快到亥时,很快便散了宴,诸位质子仍是各自回到城外,待到第二日白天再去虞王赏下的宅子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