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他的光
文/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顾铭舍和荆无秋初识,不过九岁,那个时候的他正处于压制基因杀戮情绪带来的痛苦中,他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荆无秋,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候阻止。
就在一年后,方才十岁的顾铭舍想要杀掉一只猫的时候,他被揍了,被荆无秋摁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而坐在他身上将他的脸摁贴在地上的人,只是叼着根烟,抚摸着那只受惊的幼猫。
顾铭舍哭嚷着告饶,一双眼含着泪带着红。荆无秋这才站起来,将猫丢进刚坐起来的顾铭舍怀里。
“照顾好这只猫,我每个月见一次你,你带着这只猫出现。”
顾铭舍抱着猫,低下头跟那只狸花猫大眼瞪小眼,哽了半晌,哭着开口:“那…我…它要是没了…”
“它要是没了,我就剁了你。”荆无秋蹲下身子,将烟点燃,目光里的凶狠不似作假,“别想着偷梁换柱,它的嘴有一半是黑色的,你找不出第二只这样的猫了。”
顾铭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点了点头。那个时候的他,每天都在纠结怎么样让一只猫活着,他知道生命可以用一刀的时间流失,却从来不知道养活一个生命要那么麻烦。
直到许多年之后,那只猫躺在他的胸口没了气息,再也没能爬起来舔舔他的脸,咬咬他的手。
那个时候的他,抱着猫去找荆无秋,这个印象里一直带着伤的大哥哥,沉默了半天才告诉他——
“把它给我吧,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顾铭舍跟他打了一架,以多年前的结局收场。他又被摁在地上,荆无秋依然叼着烟,抱着那只猫坐在他身上。
场景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星星很亮,一颗星星划破夜空,不知道坠落在何方。
荆无秋怀里的猫已经僵硬,但毛依然柔软,他开口说道:“猫的生命,比人还要脆弱,对人而言,只不过几年春秋,对猫,却已经是一生了。梨花儿用生命教了你一堂课,希望你记住这堂课,它会是在你认为的劣质基因上,一把牢不可摧的锁头。”
那时候的顾铭舍久久没有吭声儿,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荆无秋从来不是真的要他养这只狸花猫,他只是在教他,别人不曾教过他的东西。
这东西与他眼见流逝的东西不同,那是一种名叫“生命”的东西。
荆无秋放开他,他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而那个人,只是点着烟,静静站在那里。
皎皎月明,荆无秋神色淡淡,怀里却抱着那个已经流失殆尽的生命。那个时候顾铭舍知道,这个满身冷淡的人,心怀里装着触不可及的温暖。
夜里的医院,格外空寂,向辞看着肩膀靠着的人,抿了抿唇:“在想哥的事?”
“嗯。”顾铭舍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辞哥,哥拉我出来了,可他什么时候才能苦尽甘来啊?”
向辞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
翌日一早,天光未亮,荆无秋起了个大早,这一夜麻药一过,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头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可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事。向辞拿着早餐推门进来,就看到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他呆坐在床边。
荆无秋回过神:“小舍回去了?”
“嗯,熬了一夜,我后半夜休息过了,来给你带早餐。”向辞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吃点清淡的。”
荆无秋拆开粥盒,看着里面掺着红枣的小米粥:“监控视频拿到了吗?”
“拿到了,他看到你替楚兰清挡梯子,气得不轻。”向辞倒了杯水,又从抽屉里拿药放在床头柜上,“视频重点剪出来了,确实有人动了手脚,是试镜的演员,名叫季榷。”
荆无秋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起,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
向辞靠坐在另一张病床上,捏了捏眉心:“如果你要告他,凭这个视频就可以。我来帮你打官司,桑迩飔的法律,起码可以让他坐上个十年八年。”
如果官司打起来,赢,季榷星途难走,输,向辞名声不保。
荆无秋认真考虑了一下,可仅凭这一段视频,他是没有十成十把握的。
向辞看出他的顾虑,半晌才开口:“哥,你有什么就直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尽全力。”
荆无秋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他几口把粥喝完,拿着水杯吃药,眼中却透着几分寒。
“我要他,身败名裂。”
向辞打了个寒颤,在心里为季榷点了根蜡,可他怎么想也不放心,毕竟顾铭舍的疯还算是个人,荆无秋的疯,是真的疯。
然对于荆无秋而言,妄图伤害楚兰清的人,他不可能会轻而易举放过。
……
桑迩飔鸢尾城城主直属辖,高大的建筑物上,飘着一支钢枪鸢尾的旗,隶属于城主府直属辖的守卫队,枪兰,就存在于这座建筑物之中。
英伦风的建筑,反而像是特立独行一般存在于鸢尾城,佩戴着钢枪鸢尾徽章的成员,奔波于整个城市之中。
殷瑶,便任职枪兰总队队长。
她坐在资料室里,看守这里的人是退役许久的老队员,姓齐,队里都叫他老齐,久而久之,真名却被人遗忘了。
制服勾勒出全身线条,发丝被高高挽起,她就独坐在那里,是资料室唯一艳丽的风景。
殷瑶按了按眉心,反手举着一张照片给老齐看,并出声询问:“老齐,这个人是谁?”
“我看看。”老齐戴上眼镜儿,凑过去眯着眼睛瞧了瞧,“哦,他啊,早出去了。他叫容槐,二十八年前杀了个人,你也知道,桑迩飔有过一次整改大赦,大概在…”
见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时间,殷瑶无奈一笑,接过了话茬儿:“在十五年前,当时我还年幼,只记得…很多人反对这件事,自发组织了游行。”
“对对对。”老齐点点头,“我记得容槐杀的那个人是叫…荆…荆什么来着。嘿哟,你看看我这脑子,真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荆?”殷瑶喃喃着这个姓氏,“老齐,能不能把这个案子的资料拿给我看看?”
老齐挠了挠头,转身去档案架上翻:“我找找哈,我找找。”
殷瑶捏紧照片,刚开始只觉得一时找不到突破口的事,或许在此时此刻,有了一条明路也说不定。
……
凰清工作室。
楚兰清准备着去片场时,赵蔺急匆匆跑了进来,撞到了楚兰清的秘书,也只来得及说声抱歉。
今日没有荆无秋带早餐,他懒懒的顶着一头乱发趴在桌上喝着咖啡,抬眼看着火烧屁股似的赵蔺,挑了挑眉。
楚兰清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怎么了蔺哥?这么慌张?”
赵蔺好容易喘匀气儿:“有个人,说要见你。”
“要见我的人海了去了。”楚兰清坐直身子,几分调侃,“怎么?看你这么慌,难不成这次是个大人物?”
“不不不,我觉得是你要找的人。”
赵蔺话音刚落,楚兰清脸上笑意一收,就已经站起身,碰洒了桌上的咖啡失了态也没反应过来,眼中的惊喜几乎溢于言表。
“真的?在哪儿?”
——“兰清,好久…不见呐。”
人未至,声先到,声音的主人推门而入,他穿一件白色T恤,带着一顶鸭舌帽,进门之后,方才抓着帽檐,将帽子摘了下来。
赵蔺很有眼力见的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桌上的咖啡,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顺手给两人关了门。
静默半晌,那人微微笑着开口:“你找不到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楚兰清看着眼前的人,心脏剧烈跳动,目光落在其脖颈锁骨处的伤疤之上,一下子红了眼眶。
他喉结滚了滚,半晌才开口:“当年…谢谢你。”
“不必谢。”那人浅浅一笑,“或许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容渊,是当年那个站在你面前的——粉丝。”
荆无秋还是趁着向辞不注意出院了,是以,在凰清上班时间打卡的时候,他已经提着早餐盒第一个打卡并往楼上走了。
方到楚兰清办公的楼层,便看到赵蔺在门外站着,两人打了个照面,赵蔺冲他挥了挥手,指了指一旁的走廊。
荆无秋皱了皱眉,便跟着走过去。
赵蔺打量着其苍白面容,颇有些担忧地开口:“你伤的不严重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也不是很严重。”荆无秋提了提手里的早餐盒,歪头抿唇一笑,“我来给老板送早餐。”
“兰清…在招待贵客,可能没时间。”赵蔺见他一脸茫然,四处环顾了一下,神秘兮兮的开口,“你了解兰清对吧?他有一次,差点儿让人泼了硫酸,还好当时有个人挡在他面前挡了一下。现在那个人啊,就在他办公室里。”
荆无秋心里一跳,极力拉回神智去想赵蔺到底说了什么,可那些字他怎么描摹,都觉得陌生至极。
赵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小助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跟兰清说说,多放你几天假吧?”
“啊…不用了,我…等老板出来。”
荆无秋回过神,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身走到门口站定,垂下眼帘时,遮住了眼里情绪。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