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短歌在滩涂/苏叶

    「 一直没找到具体写作时间 ,作者生于1949年,为中国作协会员,网络有很多2005年-2020年摘录的博客文章,但此文最早看到是在2000年初中时期看的一本《中学生阅读(高中版)》2000年第3期上,据此此文最少应该是作于2000年之前 ,从孔夫子旧书网搜寻本文节选的「苏叶散文集」一书,更早出版是在1995年,从中找到一篇其它文章的写作时间有「一九九二年四月」字样,集结成册的作品应该是在这个时间前后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这也意味着此文应该是与我们同龄的作品。」

正文


      去年10月,我们访问了江苏盐城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这里芦荻苍苍,四野茫茫,是美丽的丹顶鹤从遥远的黑龙江飞来过冬之地。

      到这里来,原不为寻找什么奇迹,我已经习惯于奇迹身上的虚荣,习惯于低着眼睛从奇迹的五色花旁匆匆而去。我以为这一次我也只需随车来往,半醒半睡,把自己塞在一层一层的椰子壳里。

      但是这里的滩涂平阔而辽远,远到几乎看不见地平线,远到让我忍不住将头探出车窗,想把芦花和清风永远留在面颊上。

      不明白大海为什么要收敛自己,每年让滩涂向它伸展一公里。它是因为想获得才给予的吗?可这儿又能收获些什么呢?

      这里的土地留着苦腥,脚步再轻鞋帮上也会留下一道白花花的盐碱水印。

      所以这里只生长小芦苇和茅草,还有长不大的刺槐,苦楝子树也不高。

      我来的时候,夏天已过,冬天未到,是徒劳的秋风在补缀盛筵和散席之间的失调。



      平淡的草野一望无涯,黄的和绿的在打架。灰掠鸟是成群结队的牢骚客,此外就是一些冷漠的小野花。

      水沼倒像草滩深处散着的星,纯蓝的眼睛渴慕着天真的白云。芦苇如霜似雪,潇洒得风流,朴素得高傲,身边溅满了殷红的盐蒿草。这些盐蒿像已被遗忘的勇士的血,一丛丛,一滩滩。颜色有些黯淡了。

      我常常因为抗拒而软弱,因为贫困而富饶,因为麻木而苏醒,阔大得寂寥的荒滩哪,又让我听见了椰子壳里蹦跳的心声!

      我忽然明白了丹顶鹤的选择——

      北国严冬的冰雪,是肃杀万物的凶神;南国瑰丽的红黄绿紫,热闹得也有些过分。只有这里,风萧萧,草深深,大海在草丛中低吟。原来深沉的尽头就是平淡!原来美丽和珍奇要保护自己,既需要坚忍的抗衡也需要明智的寂寞!

      我自然不是一只丹顶鹤。我没有洁白的羽毛,也没有修长的双腿和纤细的脚。我只有负重的脖子,粗劣的双翅。我只想飞完我该飞的路程,躲过箭矢。我也想要一片不被惊扰的草泽,然而除却幻想我不知何之。

      我只好踅步在人海,有时扇起翅膀,有时被石子打伤。


      我羡慕人们留恋的深情在眼睛与眼睛之间缠绕,我恐惧人们冷冷的刀箭在睫毛与睫毛中弹跳;我更惊惶有些活着的瞳仁过早地贴上了“死”的封条……

      由于比这一切还要多的一切,我常常因为要哭了才笑,想笑我才哭。

      我因为相信才怀疑,因为不想怀疑又把怀疑重复。

      一只笨鸟也变得痉挛了。痉挛地前行痉挛地逃跑,痉挛地默然观望痉挛地痴心寻找。痉挛的扭曲的脾性,是不是会把好心的人也刺伤了?!

      第一次这样心惊地自问,美丽的草滩变得格外寂静。空气里散播着忧伤的芬芳,仿佛默认了这样一个事实:小河一旦倔强起来就失去了往日的明净。

      告诉我,你这棵孤单的苎麻,你的筋络坚韧粗壮是以抛舍丝绒般的花朵为代价的吗?

      告诉我,野菊花,难道你真的不需要风的拥抱云的亲吻,不需要月光轻轻的摩挲!

      只怕是一切都晚了,残缺伤害了我,我又加重了它。为了生存和繁衍,每一粒草子都付出了代价。

      我一个人在草滩上走得很远,从那边捧回一把芦苇。满滩涂都是这些流苏似的旗穗儿,秋风里说不尽它那苍凉的妩媚。

    这里是丹顶鹤过冬的地方,我也把自己的影子悄悄地留在了草梢上。这里水不甜,花不香,可是它用它的自然和坦荡,使一颗疲惫早衰的心哪,颤颤地又张开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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