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中年父母

我在医院做服务工作。

每天都会看见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患者及家属。

年幼的小孩有年轻的父母呵护，娇弱的青年有深情的伴侣相依，高龄的老人有成熟的子女照顾。唯独尴尬的中年父母，大多孤身一人立在看病人群中，神情或疲惫或寥落，或孤单。

我见过背着编织袋在门诊口犹犹豫豫，最终踌躇着上前询问挂号的中年妇女，与导诊台护士嗫嚅地交涉后依然不敢排队挂号，笨重的编织袋一直背在肩上，狭促地站立在门诊的一角。我见过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徘徊的大姐，站立不安，踩着小碎步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一心惦记着马上要高考的孩子，和再不回去就会丢掉的工作。一面对孩子的愧疚，一面对生活的担忧，而自身的病痛早已忽略不计。我还见过与同病房病友侃大山，和护士妹妹开玩笑，手上挂着吊瓶，腿上拉着牵引，笑声爽朗脸上乐呵的大叔，在沉闷的下午，病友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偷偷地吸着烟，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满脸散不去的忧愁和苦闷。

在医院里，有这么一群患者，他们已到不惑之年，五十知天命的岁数，不上不下，尴尬地夹处在医院。一个人看病，一个人住院，一个人拿着药单茫然地在医院各科室奔走，一个人想念着家人却又不敢麻烦家人。上有老要养下有小要恤，医院独自看病的中年父母，坚强而无奈。

我的工作让我频繁地与病人打交道，我与他们建立关系，听他们信任之后的絮絮叨叨。家庭的责任，工作的压力，经济的紧张，生活的持续，方方面面，琐碎得真实。我不愿去想，倘若我那空巢的中年父母生病，我该怎么办，会怎么做？我会请个长假或辞掉工作陪伴照顾他们吗？我会花钱请位护工代替我吗？我会习惯他们入院后家里空缺的角色吗？我不知道我是否也会像我在工作中那样耐心地陪伴他们。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不愿让我来回辛苦地奔波，他们也会像医院其他的中年父母一样。心里想念着子女，挂念着年迈的老父母，嘴上却倔强地让子女去忙工作，在头发花白的老父母面前展露笑脸，瞒着病痛；一边愧疚给子女添了麻烦，一边计算着每日的住院清单。

年轻的时候，我嘲笑中年父母的俗气，看不上中年父母的计较，总觉得我那中年父母的小气和落伍与我的世界格格不入。而现在，我却了深深的理解，在生死无常，冷暖自知的医院里，我见过太多中年父母的无奈和害怕。只有在医院，在疾病面前，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们才卸下坚强，变得胆小而嗫嚅。

有记者做过两万网友参与的网络调研，调研结果显示，面对身体不适或疾病，70%的中年父母是自己去医院，20%选择不去在家“硬抗”，仅有10%会有子女陪同一起前往医院看病。医院的中年父母，他们或是陪年迈的老人看病，或是照顾幼小的孙辈，或是心疼生病的子女。唯有他们自己，像钢铁战士一般，一个人排队、拿药、住院，落寞的背影，在人群中微小却挺拔。

我希望，我那不在身边的中年父母尽量不去医院，要真到了去医院的那天，我能陪伴他们身边，听他们的絮絮叨叨，像孩子一样去照顾和宠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