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冷脸送客的走廊今日笑迎曾岑的热血回归。创业明星的光芒早已消散，曾岑依旧神采奕奕地走到母校资管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播放着不经意间录下的总经理半年前的话语——“先别扯远了，马上把税补了，然后把你那个体户注销了，母校会放两个分校给你弄加盟，以后别再想着让母校买单了。”
播完这段录音后，他用袖口反复擦拭手机屏幕。大摇大摆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自然而诚恳地说，“郭总，您看，我的手机这几天老提醒我该和您叙叙旧了。我按要求完成了补税销户，您承诺的两个分校旺铺呢？”
“这位同学，白纸黑字的承诺都有有效期的，又何况说说而已的口误呢？”
“我记得原始凭证的保管期限是十五年，也就说是我手头的白纸黑字还在有效期吧，当然还是要看郭总的离任审计是否需要我提供凭证了。”
“哈哈！小孩，你应该知道财务室怎么走，去找你的师父们复习功课吧。”
曾岑走到老总面前，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他桌上，慢条斯理地说，“郭总，我想该去财务室看看的人应该是你吧。到时候别忘了先吃一粒速效救心丸，要是不管用再给打电话求我。我一定给您对症下药，标本兼治不是问题。我还有正事要办呢，先走了，您不用送了。”
说得轻松，走得潇洒，但回到车里的曾岑却倍感懊恼。“妈的，半年前输了就算了，怎么混了这么久了都还是镇不住他啊！戴雨，你说我漏掉了什么？”
“C哥，你说我们有没有当局者迷的困扰啊！要不找上次的那个丘三大哥出面，他可是稳准狠快的代言啊！”
“好啊！去丘三的茶楼，请他出面给那倒计时总经理约个茶。”
“想到一块儿去了，你坐稳我加速了。”
丘三在见面之前早已查清曾岑作为创业明星C位出道的青春荒闹史，也按照黄文星的指示为他的新媒体事业进行暗中护航。面对曾岑的再次到访，他显得异常平静和善。
曾岑藏起了心事，堆起了接近一吨重的笑容，坐到丘三的对面打招呼，“丘哥，上次你收到协调费用后也不回我一声，我怕惹您不高兴了所以一直都不敢登门拜访。”
“不回复是因为我早聊到了你会回来。”丘三继续玩着他的功夫茶。
“为什么？”曾岑夸张地摊开了双手。
丘三递给曾岑一杯茶，提高语调说，“喝过我的茶的人，大多数都会上瘾的。”
曾岑小酌一口，抿了抿嘴说，“茶是好茶，可上瘾是假的，困惑才是真的。”
“你最近生意应该做得很顺啊，不是前两天才捧红了一家宠物店吗？又哪来的困，哪寻的惑呢？”
“丘哥，你懂我的。现在，我算得上浅层次的虚名实利双收了，而这一切靠的不是本事，都是猥琐发育去了。原始孵化人正是待退休的学校资管公司郭总经理，我多想在他退休前给他一拳，打回尊严！我手里也有他的证据，可他丝毫不怕，软硬都不吃啊！”
“软硬不吃的人往往重名声，不如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造些舆论。把他的优点污点一起捧成焦点，想一想德不配位的人会怎么样？”
“心虚！”
“不正好趁机追加筹码，把尊严的报价提高些吗？”
“我怎么没想到这招呢？还有很多项目也能用！哥，你说这次我该怎么感谢你啊？”
“不需要了，哥就每天喝点小茶小酒，花不了多少钱。但是你需要，你要在无中生有、串联因果的往来中不断地创造交易。”
“对啊，”曾岑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茶，冒着热汗兴奋地说，“交易是创造出来的。”
丘三缓缓性地举起茶杯说，“因果也可以创造。”
曾岑如梦初醒。“丘哥，你给我喝的什么茶啊？这么醒脑！”
“大红袍，有一种被甘泉滋养的感觉吧？”看着曾岑不断的点头，丘三起身拍拍他肩膀说，“上路战斗吧，我这补给站随时为你营业。”说完他便朝着另一个卡座的客人走去。
“等等！”曾岑叫住了他，待他转过身来问他，“下次给我喝什么茶？”
“乌龙茶！”两人在默契的微笑中转身惜别，迎接各自下一程的任务去了。
与周笑帘摊牌后，牛佩辰摘下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面具，舒服地加入了时常照面的“何马”组合，合并升级成为“何马牛动物园”。“何马牛动物园”一般不八卦，要八卦必八卦两个老总。
“怎么最近你们俩都不跟着黄总出差了呢？”
“我们是研发，之前是去采集数据，这几次黄总是带城投的人做测试去了。”
“他怎么不派他的好兄弟呢？每次都自己上战场。”
“好兄弟？你知道我们叫他们什么吗？硫磺兄弟，可比女生的塑料姐妹强多了。”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佩辰竖起耳朵小声地问。
“你关注刘总的朋友圈吗？”
“看啊，他老爱共享鸡汤。加班、带娃、出差、博士论文什么的，分类规整、品种齐全，这要熬死多少脑细胞啊。”
“你认为他为什么要发这些东西？”
“至少做了事要让员工、家人、投资人统统看到呗，否则就混来跟我们一样，干，白干，老白干。”
“我之前也觉得有点怪，后来知道了。他之所以五年读博都毕不了业，就是因为和导师抢生意。城投最早的合作方是他导师带的高校精英团队，他是核心成员，研发内容心里都有数，城投的准高层里又有他的兄弟，就在他要毕业那年，他的兄弟黄总找茬把他的导师踢了，让他带队另起炉灶，可队伍里有内鬼，他就这样在校门口丢了博士学位。”
“结果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才发现导师留了一手。现在是团队散了，产品没做出来，学位也没拿到。”
“不是还有你们这些新鲜血液吗？”
“我们？我们和城投签的合同，又不是他的狗。”
“可我们都是他招进来的，他为什么要把我们招给城投呢？”
“谁知道呢？反正拿一天工资干一天活，就算他垮了城投也有的是研发项目。”
与何、马分手后，牛并没有照例往家赶，而是独自在寂静荒芜的创业新城闲逛，溜达累了便溜进光谷咖啡继续焦虑、继续不安，再过几个小时，注会成绩就放榜了，是过是挂？是走是留？是混是闯？先不说遥不可及的未来，就是近在咫尺的当下都有太多的难以确定，只有满腔倦意是真的。佩辰慢慢放下杂念枕着沙发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已经很晚了，她恰好调整到位，对镜自语，“走，回家！”是的，这座城里她还有一个临时的家。
随着事业的叠加爆发，曾岑基本没在零点前回过家，有时太晚了就在公司过夜。而向来卧室闭关的思明占领了曾岑最爱的三人沙发，躺在上面不停敲打着自己的贴身笔记本电脑，也顾不及清理堆积成山的酒瓶和餐盒了。
他一见佩辰晚归就开骂，“你怎么没去公关啊？才几点就回来啦！” “你这闷酒喝得呀，清楚我是谁吗？”佩辰自然没好话撂他。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才怕你被他们利用。”思明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而无力。
“你喝多了。”
“没有。你有证据吗？”
“有。哥们儿，你的创作不是向来很隐蔽吗？怎么偏偏要今天暴露呢？”
“谁说我在创作了，我明明在逃荒。”
“哎呀！难得明明卖萌啊！你喝醉了真可爱，能欣赏一下作品吗？”
“不能。”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双十二了，我可是要抢一大波货的人，可我的手机和电脑加起来都不够用，能借你电脑吗？”
“拿去。”思明把电脑交给佩辰后，便顺势倒在另一个沙发上昏睡过去。
佩辰略微不耐烦地给思明盖上被子，顺手接过他的酒开解自己忧。守着一对电脑，刷着两张屏幕，期盼着双十二的发令枪响，祈祷着自己报考的两门注会成绩能携手冲破及格线。曾岑未归，思明宿醉，此刻的等待更难熬了，佩辰的鼠标已经对准了他电脑桌面的“未完”、“未知”、“未存在”文件夹，最终她忍住没点进去，只是对着电脑轻声地碎碎念。
“张思明，你小子别慌，我不会看你的半成品。我知道，你当了两届话剧社的社长，又怎会不发一部自己的作品就断了念想呢？我等得起，我会在你完成使命的第一时间，第一个给你送上掌声。至于我嘛，早就自我对赌了，只要这次注会报考的两门过了就去交辞职书。今天已经告诉你了，到时候可别吃惊啊。为了安全和发展，我是非走不可了，甚至过一门就够本跳槽了。我不会再骑门槛了，这一次，必须跳出泥潭。反正到哪都是丛林法则，要想生存就必需随时随地从零开始。我们两个扭捏做作的傻子嘛，你也清楚，不是开不开始的问题，而是何时结束？以哪种方式结束？其实结婚还是陌路都可以。我不想太沉重，可你也不能太乏味，我给你两年，两年时间无论改变还是了断都够了。”
不知佩辰有没有发现，另一厢捂脸装睡偷看的思明一字不落地偷听了她的心里话。随着佩辰举起双拳，长呼一声“双杀”思明终于肯踏实入眠了。拼完这一站佩辰也开始准备自己的下一站行程了。
再一次迈入墨子智慧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的大门，牛佩辰呼吸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空气。刘长青一如既往的在制造中心参与最新研发成果调试。他依旧不断地鼓励大家说，“我们最新研发的能源勘探机器人已经在非洲实验成功了，我现在的调试是为了做到最精最强，弯道超车上市的时候，我们一起以千万富翁的身份兑现我们的汗水和天赋。”
佩辰从窗边经过，向玻璃窗里面的众生报之善意的微笑和连贯的点头。如同永动机般上蹿下达的周笑帘依旧日常问好。回到极度熟悉而即将变陌生的办公室，开始分类清点资料。出纳张姐一脸茫然地问她，“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呐，你这么早就开始清理资料了吗？”
“算是不定期的自我检查吧，我觉得陈姐这个习惯挺好的，挪到自己身上试试，嗯，给自己的半年工作打个小结。”佩辰继续埋头整理资料。
“有心人，怪不得他们重用你。”
“哪里呀。”
尴尬的日常迅速回归默契的无言，佩辰一心一意地清点手上的账册票证各类资料。临近中午，在冬日暖阳的关怀下，佩辰从以前陈姐的座位开始打扫整个办公室。她不是一个热爱清洁或者念旧的人，只是不愿留下一粒与自己有关的尘埃罢了。下午的辞职典礼，周笑帘会以哪种方式抢戏呢？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绽放出发自肺腑的讥笑。
“周主任，您好。为了不浪费各自的时间，我就不铺陈转折废话连篇了。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两个字——拜拜，这是我的辞职信，请您处理吧！”
“处理！怎么可能呀！我们正商量着给你升职呀，财务主管都是板上钉钉的位子了，你还跑哪去呀？”
暴风雨来临前被推上高位的，不是舵手就是炮灰，佩辰知道她显然不是前者，笑而不语等候周笑帘的出招。
“真要辞吗？一个财务想辞职可是比入职的审查还多。要辞职也可以，不过要弄好离职审计之后，你自己把离职审计的费用结清之后再谈。”
“您言重了，我本是劳务派遣公司的小妹一个，又何德何能进入财务部门，了解核心决策呢？”有备而来的佩辰反将一军，让周笑帘一下子变成了周黑脸。
周笑脸眼看恐吓失效，立刻转变策略画饼拖延。“我说小牛妹妹，你看你，急什么呀？最难熬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放弃太可惜了。你看你面前可是没人挡路的呀，坚持下来，以后公司的CFO非你莫属啊！财务部人是太少了，所以我专门给你招了两个人，下周就来了，你还跑什么呀跑！”
任凭周笑脸威逼利诱，牛佩辰硬是不理不睬不回应。
“她的确不是财务，她的派遣岗是后勤杂工，我在城投总部亲自备的案，与墨子智慧的财务没一点关系。准备好交接，不用为难她，放行就是了，省的以后给辞退补偿。”黄文星的出现化解了牛、周两人刚形成的死棋，也气得周笑帘脸色全黑地冲出了办公室。
“谢谢黄总理解，我……”
“不解释了，我带你去兜兜风。”
黄文星的车速一直很慢，仿佛在等一个加速点。两人也没说上一句话，似乎在等一个爆发点。在一个红灯处，黄文星右转到了一条没有出口的小巷，他干脆停车熄火。没等佩辰告别，就抢占了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必须保守另一个秘密。”
在佩辰的点头示意下，黄文星继续说着，“我和长青是世交，这就是我不计后果帮他的原因，现在我有点后悔了。你知道的，我的职务是城投集团的一个部长，负责各种实验测试和运营维护工作。长青是机械工程研究生，读书的时候拿过一些有分量的奖项，可之前跟过项目几个工作都干得不舒服。后来我们俩偶然相遇，我很同情他们一家三代的遭遇，干脆就用自己的小权限帮他开了一个公司，也算圆了彼此的科研梦又有机会赚点钱。我出了技术、资金，甚至我本人，可结果呢？实地测试没一次过关，我怎么给城投交代？”
“他这不是以怨报德吗？太不懂珍惜了吧！”
“也不全怪他，是我太大意了。我防了所有人，只是出于情面过滤了他。多亏你帮我发现问题，我会采取一些手段控制局面的。”
“以其人之道制其人之心。”佩辰察觉了黄文星眉宇间的忧伤和怒火安慰他说，“放心吧，黄总，下了你的车我就会忘掉这半年的经历，只记得你的好。”
“我相信你。于公我会保住城投的事业，于私还是会护住长青的尊严。虽然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真的不想你离开，为什么不等过年拿了奖金再走？”
“我人虽然不再叛逆了，但思维多少还是有点跑调的，现在离职的人少找工作竞争会小点。”佩辰注意到了黄文星的皱眉，接着说，“哈哈，想听真话吗？我今年考了注会，报了的会计和税法都过了，所以就辞职庆祝一番。”
“恭喜你啊！不过居然有辞职庆祝的，看来我真老了，完全不懂你们年轻人了。也好，折腾过青春才算拥抱过自由。走吧，黄兄送你回家吧。”
“真的不用麻烦了，黄总，这离我家很近的。”
“就让我再送你一次，下一次估计得猴年马月去了。和前几次一样什么都不图，只当为了以后的高光重逢吧！”
佩辰无声地答应了他，心里已泛起了涟漪，在下车的一刻突然转身对他说，“黄总，不管我现在还是不是你的下属，我都要给您提出这个建议，请您尽快对城投与墨子智慧的合作项目进行全面审计，以免事久生变。”
“我会考虑的。”黄文星给了牛佩辰一个宽厚的笑容后快速离开，只剩佩辰一人在车后挥手目送。
热烈欢迎主动赋闲者牛佩辰准注会莅临本店参观指导！佩辰一到宠来宝就收到了疏月的恶搞，气得她双手叉腰高声呼喊，“老板娘出来，给老娘就地解释清楚，不然立马投诉！”
“嘘！小声点，不要惊扰我的顾客啊！”疏月小碎步跑到佩辰跟前，指着标语显示器解释，“门口的显示屏是给VIP客户和实地考察的投资方准备的，你可是享受了贵宾待遇的。我这就带贵宾体验式参观全新的宠来宝。”
“去你的，谁想做你的贵宾啊，你有勤劳强壮的老朱还不够吗？”
“如果你非要拿我打趣儿，那我再怎么反驳也没意义。你和思明怎么样了嘛？”
“别提他了，只有喝醉了才好点，平时那脸臭的呀，像是压缩了十万只马桶一样。”
“你们还喝酒了啊！用什么姿势碰杯得呢？”
“我说了别提他了。”
“好嘛，回正题。你看我家，进门正中的休息区视野宽阔吧，左半区的是带宠物玩具的是互动休息区，右半区的是配电脑的是等候休息区。视线再打开一些，从左往右依次是清洁专区，涵盖各类基础的洗护项目；第二个是形象塑造区，包括美容美发美甲美全身美护服务；第三区是生活教育区，提供行为养成，健身减肥服务，全托白托寄养服务，现在白托业务做得最好，半栋楼的毛孩子都寄养在我这儿。第四区是情感交流区，嗯……你懂的。我觉得最闪光的就是我们用各种宠物用品装饰的背景墙，它现在可是打榜视频，给我们吸引了不少流量的哦。”
“可以啊，这么漂亮，别说曾富贵给你们捧成网红店，就是交给我这个小白也保准捧红。”
“这事还真的只有富贵才能做得又快又好，而且这次他是免费帮忙的，都快动摇我对他的固有看法了。他帮我们发现了背景墙的摄影炒点，炒出个网红背景店，一下子吸引潜在客流来拍照。结果也如他所料，很多拍完‘亲子照’的就在我这消费了。他还嫌热度不够，又亲自上阵炒作用户评论帮我推广‘朝八晚六’白托班，在配上团购预约服务，托班生意瞬间燃爆，这才算把本网红店坐实了。”
“他曾富贵就是有一双善于发现金钱的富贵金眼啊！”
“用我们家朱仔的原话来说，他的优点在于一下子找准所有潜在需求元素，然后最合理地拼凑出畅销样板。”
“你这铺子前前后后得花多少钱啊？”
“这屋子是以前健身房，我们自己动手小改了一下，花不了多少钱的。不过后期要想做大做强肯定要持续投入的，就看朱仔和投资方谈得怎么样了，反正最艰难的时刻算是扛过去了吧。”
“等你们大发达了，别忘了给我这个社会闲散人员提供就业岗位啊！”
“没问题的，注会级财务绝对是贵宾啊！”
“别老拿贵宾洗刷，我宁愿做中华田犬也不做贵宾。至少田犬有下口的勇气和行动，不像贵宾除了会讨喜就一言难尽。”
疏月理解地笑了，在电脑上找出中华田犬的纪录片，泡上两杯速溶咖啡，和佩辰一起分享田犬的田园时光。
朱志凯在与天使基金谈判前约上曾岑，打算再商量一下宠来宝的推广方案，最后把最优的产品展现在投资人眼前。事务繁杂的曾岑迟了一刻钟赶到茶楼，朱志凯注意到了他的倦容，揪心地问，“没出啥事吧？”
“出不了事，也做成不了事的。”曾岑双手端起茶杯，第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怎么会呢？我那半死不活的宠来宝都被你捧红了，还有什么能碍着你啊？”
曾岑摇着头回复，“不一样，你把我当兄弟，所以我对宠来宝了解的透彻，方案的设计和执行都是相当地轻松有效。可那些客户把我当贼一样，就连拉个皮、卖个冰粉都和我胡扯什么保密条款，你觉得能产生效果？”
“负效果吧！”
“挺开窍的呀你，一点就通。为了挣一丢丢牙签钱，要防客户反咬一口，还要对抗越来越同质化的推广竞争，反正我是搞得筋疲力尽了。要不咋们俩合作吧，我以营销技术和资本入股吧？”
“哎呀！兄弟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半个月前，我最缺钱缺支持的时候，一家天使基金给我一笔种子投资，里面排他条款太多了，我该先签你再签他的。今天约你也是和他们有关的，他们想追投，我也很想借机优化商品，尝试一下宠物金融。你帮我看看这市场前景呗。”
“宠物金融没问题啊！不过只能限于末端销售吧，上游别考虑了，财力、人力和经验你都碰不到的。不过你可以把这想法说出来，让投资方帮你串联，顺便也试试他们的实力。”
“给他一个照妖镜，看他到底是神是鬼，是吧？”
“当然啦，肯定也要先拿出自己的诚意。比如，下一步把宠来宝包装成理智网红，倡导理智消费，引领健康生活新潮流，打造萌宠+健康生活新理念啊什么的。只要是概念，就往宠来宝的兜里装，能装多少装多少，只要机构喜欢就爆不了。”
“我觉得你才该弄个机构好好表演商业天赋啊！”
“我正朝这方向努力做梦呐。对了，要是方便的话，顺便把我引荐给投你的天使基金哟。”
“没问题啊！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天用概念征服他们，再介绍他们和你过过招。”朱志凯干脆答应后正准备离开，却被曾岑叫住。
“等一下，再给你一个建议，明天去卖概念一定要自信，你越自信你的概念就越强大。还有，今天我请客啊！”
“那就多谢啦。”朱志凯开怀大笑走到吧台付了茶钱，又收起了笑容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天使投资的赵总慢条斯理地对忐忑不安的朱志凯说，“之所以我在种子轮给了你30万，却只要10%的股权，就是押宝你能迅速赢得市场喜爱。下面就要步入正轨了，我要启动优先权了，是时候轮到你提速建立自有品牌了。”
“知我心者赵总也!下一步宠来宝主攻方向正是品牌化的人宠结合实体产品，比如自制新鲜狗粮、互助瘦身餐、人宠亲子玩具，宠物金融服务，以及再开两家不同主题的分店，把产品链加粗延长，品牌面做大做强。我现在最需要赵总的资金和资源的支持，尤其是涉及宠物金融方面的资源。”
“金融你不用急，至于你看好的细分市场，我可以给你牵线搞合作，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自己闯。这些都是后话，按照现阶段的发展，参照你的方案，我打算投资300万元，占股提升至30%，依旧享有下一轮融资的优先权。”
“我很想一口答应，但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单就主题店和简易细分至少要500万，才勉强装得下预想规模。”朱志凯勇敢地抛出了价码，充满期待地守望着眼前的投资人。
朱志凯的第一次还价，投资人稍作考虑还是接受了。“第二次合作，相信以后也会合作的，我也不用跟你拐弯抹角了。五百万没问题，我要拿40%股权。”
“赵总，我相信宠来宝的品牌价值和我的企业家才能是足以撬动500万元以及与之相匹配的30%股权，您的资源的确是我通向成功道路的不可或缺的推力。既然我们都不愿意现在妥协，又何不把时间线延长呢？我希望不止下一轮，而是未来的每一轮融资，您都掌握优先权。所以五百万元投资能换来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再加上持续不断的优先投资权，您既能赢得现在，又占领了未来，而我也能一直与最信任的人合作，这不正是最优资源配置吗？”
赵总被朱志凯无意间逗乐了，夸张地反问道：“哈哈，那我想要百分之三十一都不行吗?”
“您少预定一轮融资我都不踏实。”朱志凯敏捷地以同样的夸张表情回敬他。
“可以，签合同的前一天我助理会把电子档发你邮箱。”
“谢谢赵总的持续支持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
“我希望天使轮合同签署仪式在我店里举办，到时候让我一个做自媒体推广的伙伴把您的基金炒成网红第一金。没准儿你们俩聊上了，又一个美丽的种子邂逅上培育的天使，不久就孵一片太阳花的海洋。”
赵总在即将起身的瞬间又坐下说，“他要投我吗？希望他备足了违约金！”
“虽说你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也是可以相互支持嘛？”
“小朋友，你的心意我领了。资本从不需要舆论来投资，资本是可给话语引路的。我们不投造金的匠人，我们只投造风的狂人。这世界向来不缺金匠，只是略差风向，稍逊风骚，所以才会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渴望，‘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契机，和‘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升腾。年轻人，造好你自己的风吧！”赵总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志凯低头独坐，迎接他的会是碧树将凋的西风还是马蹄疾驰的春风？他双拳捶桌，夺门而出。“管他呢？先疯再狂吧！”
一贯有序而枯燥的例会，终于在新年到来前迎来了高潮。随着罗书记的一声，“同志们，即将启动的村社‘两委’换届选举想必是在座的尤其四职干部最关心的工作。本次‘两委’换届将采取和以往大有不同的方式进行。”
台下的干部哗然一片，张思明面不改色地立在后排拍照留痕，习惯性地为前方的人投去领悟的微笑，罗书记在台上观察大家反应后满意地说，“大家都留意到了，本次选举的宣传资料是直接到村到户，并没有通知在座的干部领取发放，这是我们选举扁平化、竞争多元化、监督全民化的第一步。下一步，我们会严格按照宣传资料上的‘双选举’流程落实换届选举工作。没错，两种投票箱，两种选票，本村的人为候选人正向投票，就是支持票，用的是常用的红票；全镇的人为各村候选人逆向投票，也就是反对票，用的是蓝票。红票票箱依旧定点投票站，蓝票票箱将采取定点加移动投票站两种方式，最后要两种得票率都合格的候选人才有望当选。我相信诸位都是全心全意听民意，全心全意为民益的好干部，一定能为本次换届选举保驾护航！接下来有请高镇长安排工作。”
“我要给大家强调的是，近期除了‘两委’换届之外，环保督查的整改一定要一次到位，经环办、还有涉及整改的村社都听清楚了，那几个养殖场和两个水泥厂保什么保呀，该关停的必须关停！留下来没半点意义，只能是负资产，一年能纳多少税？加起来总共不到200块。治污费呢？至少以千万计。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有大局意识，我们在城市上游，要保护好全市的水源，只要我们把这点做好了，我相信市政府、区政府一定会在绿色经济上向我们倾斜资源的。我有个建议，结合此次换届选举，只要环保整改不力的村社，就在投票站公示批评现任四职干部。汤书记、罗书记，你们看如何吗？”
镇党委书记汤书记跟进表态。“对，就这样干！各位好好想想，金山银山可能分配不均，也可能被挥霍一空，只有绿水青山才是我们留给子孙后代最公平、最长久、最优质的遗产啊！所以我认为高镇长的办法非常好，把长远利益和眼前得失挂钩，涉及整改的单位要加把劲了，否则这次榜上有名可不光辉啊。”
“就请党政办牵头落实，经环办和巡逻队积极配合。”高镇长在得到汤书记的肯定后，就地分解了工作。
“最后，请汤书记做工作指示。”
汤书记郑重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向羊镇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试点工作。上周六我和罗书记就这个省级创新选举试点工作一起在区两办等到了晚上十点半，今天第一时间和大家分享这个喜讯，我们向羊镇的换届选举创新方案得到了省市区的高度一致认可，于前天被选为全省三个试点改革乡镇之一。在此，我要感谢区委区政府的大力支持，更要感谢大家多年来为向羊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付出的努力。刚刚罗书记已经给大家介绍了试点选举方案，为了抢下此次试点机会，罗书记带着一批同事加了一个月的班，所以请大家务必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接下来我们就要作为排头兵扎实落实基层选举参与深化改革。为属于我们自己的改革，造福全镇人民的改革全力以赴，奋力争取最后的胜利！当然，选举期间环保、民生和推进我镇持续发展工作必须保质保量完成，一个也不能少！”
向羊镇地处城郊西北，远离城市中心，又与落后的兄弟城市三交界，一直难觅争先良机，这一次终于抢到一次试点改革机会。按理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可摊到个人身上却是怨声再道的抵触。他们发着牢骚喊着不公，一个接一个办公室找听众。“这也算试点啊！那我们村那口喝了水就容易生双胞胎的老井是不是也能给评个‘促生优生’试点呗！”“这一套整下来到底是‘试点’还是‘事点’啊！”“怎么别人争到试点都是烧钱，轮到我们头上就只能烧骨油啊？”
张思明已在不知不觉的成长中养成了迎头、眯眼、闭嘴倾听的习惯。任大时代喷涌的资讯狂轰乱炸，也要固守寂寥角落里内心那份狂热的执着。而再固执的人也能被一通电话融化，尤其是快递电话。思明不明不白收到一个来自双十二的大包裹，顺手把包裹扔一旁，随手给牛佩辰发微信道了谢，便跑到会议室接手编辑工作了。
不一会佩辰的电话就追到了工作现场，“收到双12的匿名包裹，你一点都不惊喜吗？还没拆开吗？”
“我在工作嘛，谢谢你啦，至少还能成为你送礼物的对象之一。”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还自作多情了啊！”
“好吧，那天我不小心看完了全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祝福你们。”
“什么全程啊？你是只看了片段的片段吧！”
思明打断她，“两天的全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头天晚上，你信誓旦旦地说你要跳出泥潭，你不看我的未完成，你要等我两年。怎么隔天你就和那个豪车老板暧昧到家门口了！不好意思，我在公交车上看到的，为了不打扰你们，我也是强忍倦意坐过了站，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有可能如你所说没看全。”
“我晕，原来你这么爱吃飞醋啊！”思明强忍住怒火没挂电话，等佩辰继续说下去，“那是前老板，辞职当天搭了个顺风车而已，我连他电话都删了。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还是要第一时间跟你分享，我又就业了，在一家事务所，已经上手了。”
“好，非常好。”思明不再生气，但也只是平淡地回复。
佩辰却吱吱大笑。“你怎么又老干部啦！”
虽然难以敞开胸怀，思明仍旧真诚短叹。“乡镇工作催人老嘛！”
“我信！我信！我很好奇，那天你全程趴沙在发上，又怎么做到暗中观察的？”
“傻瓜，当然是模仿你最爱的球星啊，圣·布斯克茨大教授的封神之作啊，不过真得费神费力费颈椎！”
“你就继续废吧，废久了才会想起人家给你买的防寒保暖大礼包，哼！”
“暖意收到，不过不下大暴雪基本用不着啊！”
“你等着啊！回来好好收拾你！”佩辰说完就挂断电话，思明仍然把电话攥在耳旁，嘀嘀的声响在此刻已投影成了爱人的心跳。
拿到天使投资的朱志凯把老店面管理全部还给了父母。这几个月来，他马不停蹄的奔跑着，租仓库、找工厂、谈订单、挑员工、选新址、改方案……他知道，这一次必须一鼓作气潜入深海，去雕刻自己即将浮出水面的炫丽冰山。
曾岑却在自媒体的推广和寿司店的经营同时陷入瓶颈。虚实两端的规模和盈利都无法增长，甚至光是维持收益都得绞尽脑汁。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摇到新房了，母校资产管理公司托了大半年的商铺也兑现了。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全神贯注地发展分店、做大做强，而现在，他把好几个商铺转租了出去，又加了一笔钱付了首付，恍惚的房奴生涯正式开启。
空闲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到流水将枯的河边走走跳跳，偶尔狂奔呼啸，也会捡起一小块适合打水漂的碎石片，轻柔地擦拭，低声地诉说。“别怕，我们终将回归平庸，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蹦跶两下再漂个几米，沉底也无怨无悔了。”
天气证实，佩辰的未雨绸缪往往派得上用场，思明的直觉系统有待刷机重启。就在换届选举当天，向羊镇突降百年难遇的暴雪，白茫茫的一片遮蔽了似曾熟悉的道路和绝对模糊的陷阱。抗寒抢险成为了全镇的第一要事，汤书记亲自坐镇广播室指挥，其余人兵分两路，高镇长带队清扫街道保交通，罗书记则带队下村转移独居老人和留守儿童。思明的双十二礼包总算派上了用场，暖宝宝被一抢而空，防寒大衣也在转移老人的时候发挥了全覆盖抗寒风的大用处，老人们都暖和地转移到安全地带。李主任以罗书记抱孩子、张思明背老人的照片为切入点写成的救援信息，第一时间登录了政府门户首页。
雪还在下，道路已能慢行通车，留守老小们也得到暂时安置，换届选举还将继续。就在镇党委班子商量是否延期选举时，一半以上的村社报来收齐选票的消息。巡逻队员带着一箱箱蓝选票满载而归。原来村民们在参与抗旱救灾的时候，为了节约公共资源，都十分主动地完成了投票。党政办的全体员工用热烈的掌声，夹道欢迎比鹅毛更轻的选票和比泰山更厚重的责任。
李主任激动得望着思明说，“瑞雪兆丰年！”
思明用低沉嘶哑的嗓子接了下句，“终归大团圆。”
突然一个电话让李主任拉着思明向外跑。“有人要跳楼了，快跟上，高镇长已经往现场赶了！”
“什么？”
“别问了，到了再说。”
“李姐，雪天路滑，我来开车。”
“好！”
原来环保督查组回头看时，检查出老吴的养殖场整改后仍不合格被当场查封了，祸不单行的是大暴雪把养殖场里的鸡和仔猪冻死了一大半。老吴站在自家屋顶哭着喊着，“还怎么活？我都借钱去做环保了，都还要封我的养殖场，冻死我的鸡和猪，你们不就想把我往死里整吗？把我搞掉了好啊，向羊镇就没刺头了。”
“老吴，你快下来。事情可以变好的。你那些冻死的鸡我帮你找销路卖，快下了，你外婆等你回家吃饭了。”高镇长似乎抓住了老吴的心理弱点。
可老吴不依不饶地吼着，“你不是说过我们加起来不值两百块吗？我给你算个账，我开了二十几年的养殖场，我养过的工人不只两百块吧，我贴钱收贫困户的鸡、鸭、猪也不只两百块嘛，就今年夏天我还响应你的号召给困难学生捐款的嘛！我们有用的时候使劲地用，查环保了，挡你仕途了说关就关。你到底是父母官还是变脸倌啊！我还敢信你的话吗？”
“老吴，我向你发誓，只要你下来，无论死的还是活的家禽，我保证给卖掉！”高镇长罕见的承诺让老吴犹豫了。
一直在旁默默颤抖的思明放声吼道，“老吴，你别忘了你那八十块买的保险还没报够呐！现在跳不亏大了吗？你硬要跳的话我们是接不住的，可是你看这雪多厚了，老天爷都要堆个大雪人来接住你。”
老吴哭了，又笑着说，“好！我就再信你们一次，你们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我从头再来嘛。”
“这就对了嘛，”高镇长接过李主任送来的再次整改的文件，“快带我们去养殖场清点，还有5天时间，够了！”
在村支书和村主任的召集下，一大批村民赶到老吴的养殖场，很快就排掉了雪水，加厚了草料，也清点出了损失。眼看几千只鸡和几十头仔猪被冻死，大伙的情绪都比较低落。高镇长见状让李主任和村干部做安抚工作，叫思明跟他上车，赶回镇上想对策。
“小伙子，之前那个动物防疫站是你想出来的吧？”
“罗书记安排的，李主任指导的，我参与了。”
“好。那今天这事也要参与到底！”
“一定会的。”
“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了，该我提要求了，你也看到了，重污染的项目没空间了。这次解决老吴的事要结合振新乡村经济，要给向羊镇的发展注入强心针。”
思明长吸了一口气，侧身面向高镇长说，“多年以前，在我的家乡，曾经有过一个乡镇试水关联家禽养殖的一、三结合农旅产业。但故事却有两个版本。短版本名叫‘白领捉鸡’，讲述的是镇领导英明决策，组织推动养鸡专业户和成片化的农家乐合作，让养鸡户给各个农家乐提供跑山鸡，吸引了不少都市白领来爪鸡，提高了农村整体消费水平，促进了镇域经济的健康发展。”
“一个月能卖多少只鸡？”
“平均下来三四千只吧，赶上过年的话会更多。”
“嗯。另一个版本呢？”
“长版本名叫‘鸡啄白领’，完整地描述了农旅结合的半年兴衰。刚开始，到农村的城里人不管什么工作都被叫做白领，就跟现在的中产差不多。白领们到农家乐抓鸡、买鸡、吃鸡，既运动了身体又享用了美味，一个个高高兴兴地来，有滋有味地回。渐渐的农家乐的名气越传越远，游客越来越多，只抓鸡不买鸡的也多了，大家看到工作量上去了收入却没跟上，就集体卖门票弥补额外劳动。于是，一些不愿意抓鸡的顾客发牢骚了，为了稳住这群消费力量，老板们把他们带到监控室去欣赏白领捉鸡。效果出奇的好，大家纷纷效仿，通通推出金领服务——观看白领抓鸡。当然金领服务还需另付小费。付了小费的金领又觉得亏了、腻了，光看白领们出洋相还不过瘾。聪明的老板们又研发了新的项目，推出铂金领服务，请已付小费的金领们租‘戏服’假扮农民来指挥白领捉鸡。农村嘛，实在。反正只要出钱就给领，出什么价给什么颜色的领。终于在铂金领们的瞎指挥下，白领们发现了端倪，很快小镇就没有白领了，又何谈金领、铂金领呢？该做的，能做的，我们全都做了，但后来没人来也没了鸡鸣，以前觉得好搞笑，现在想起来就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慨。到最后，欲望交换完了，信任也就无人问津了。”
思明讲完长版本的故事之后，高镇长没有说话，车里安静得只听得到发动机的声音。
直到下车的时候，高镇长才对思明说，“小明啊！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也绝无一劳永逸的发展，但不代表我们就不用努力，不去改变。我认为这个方向是对的，只是当地政府统筹失位、经营者管理不善。我们可以复制短版本的精炼，重写长版本的剧情。下班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打起精神干大事。”
“高镇，您要值班吗？”
“班子成员全部值班，一般干部保持手机通话就行。”
“我女朋友给我准备了一个冬季睡袋，我待会放您办公室好吗？也许今晚有同志用的上。”
“好的，你女朋友很贴心。”
“嘿嘿。”思明目送高镇长上楼后，回办公室取出了睡袋放在高镇长的办公桌旁。
曾岑和员工们商量好了，这个春节不放假，要从大年初一开始认认真真地挣一整年的钱。他们的画风也由时尚的酷炫渐渐走向了成熟的温情。按曾岑的原话来说，叫离中年人只剩半颗枸杞的距离了。朱志凯悄无声息地建好食物供应链和玩具生产链，也基本搭起了本地的宠物保险销售链。同时选定新店的地址和主题方案。一切就绪只等春节一过便扬帆出海。
腊月二十八，五个人终于挤出了春节团聚的时间。他们都已扛起了生活的负重，就算仍在适应层出不穷的压力和挑战，难以完全辨别光怪陆离的机遇与陷阱，但是至少大家都生存了下来，有的比预想的发展得还快。
曾岑依旧主导着话题。“过场还是要走，让我们敬自己、敬彼此一杯酒，庆祝我们熬过该死的毕业第一年！干杯！”
“干杯！”
“大家谈谈工作趣事吧！别那么重的离别感，轻松轻松，过不了多久还要见面的，就跟上个厕所一样快。”曾岑继续把控话题。
“曾富贵，还是你先吧，你怎么把敲诈来的钱用来买房了呢？不像你风格啊！”
“佩辰，从现在起叫我曾平庸。我不敢冲了，彻底萎了，从此以后富贵与我断绝关系。好，下一位。老朱，我问你那事怎么样了？是不是黄了？”
朱志凯注意着措辞慢慢地说，“主要是投资方认为你的项目都比较成熟了，而来联系我的基金主要投初创期概念公司。不是你不强，而是我够弱。”
“强什么啊强，我那堆小买卖都快冻僵了。”
“那也快轮到我了吧！请教个经验，怎样才能像你一样保持清醒啊？”朱志凯试图以求教的方式安慰曾岑。
“很简单啊！把自己看成别人，尽量是阿猫阿狗之类的，比如我这种的。”曾岑的苦闷牢骚引得大伙儿一堂哄笑。
“你们知道吗？我都有绯闻了！”思明难得地自曝家丑，“镇上的人都说罗书记要提拔我了，因为我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头号宠臣。你们猜得到证据是什么吗？是她多次精选我到她办公室去帮她驱赶飞蛾。”
“然后呢？你不会就上去扑火了吧？”疏月故意把话问一半，让思明更加解释不清。
“我灭火还差不多，倒是疏月你们小两口的故事多吧！”
志凯插嘴说，“我们，平凡情侣一对。佩辰呢？你又考证，又换工作的，见证趣事的机会应该是最多的吧！”
“还真有，在事务所遇到好几个老板，舍不得花钱多请个会计，结果把旗下几个公司的账弄混了，又跑来高价请我们复原。”
“我就没你们那么多奇遇了，就祝福自己保持现状，做好朱仔的贤内助，祝福大家每天都健康、开心、有滋味。”
“也对，开心最重要，开心生活才会有滋有味。”志凯对着疏月的双眼电出了宠溺的肯定。
曾岑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你们亲你们的，我们喝我们的，我曾平庸从今天起要全心全意地做一个快乐混子，努力混好每一天。”
几番酣战之后，第一个趴下的思明半醉半醒地说，“我只希望，下一次喝酒，一定要等得够久，久到我们欲言又止！”
开春不仅意味着鸟语花香河畔幽幽，还有纷繁复杂堆叠成山的计划预算。思明已经想到了炎炎夏日升学难耐的贫困学子了，他非常想把助学金申请工作继续做下去。于公做成向羊镇的扶贫招牌，于私做成自己的立足口碑。面对相对短缺的智力看护，他策划了暑期互助的志愿项目。计划招募50位本镇的大学生和附近的高校学子做乡村志愿者。让思维最活跃的人群带给小镇少年更新颖的思维、更多元的视角、更广阔的视野。而向羊镇将给他们提供体验乡村生活的机会和暑期实习的证书。当思明把想法和计划汇报给罗书记时，罗书记没作评价，只是让思明大胆去干。
城市的生活模糊了四季的差异，好在农村不变的耕种丰收轮回守住了节气的记忆。张思明将在这个丰收的季节领取人生的第一笔绩效奖金。虽然上了一年多的班，但李主任已经给他解释多次，拿的绩效是去年的，他那份只能按七个月计算。可每每想到有一笔巨款即将进入自己的怀抱，思明盯着任何地方都能露出真心的笑容。期盼已久的巨款终于落实，一般干部分六次发放，第一次百分之四十，第二次百分之二十，剩下四次都是百分之十。按比例一算，自己拿到手的第一笔所谓巨款能干些什么呢？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能将就着应付房租吧。
身旁的老同志已经闹得快沸腾了。“凭什么我们连人家一半都没有？兄弟区县最少都是我们的两倍，有的房价还比我们便宜。”“这钱拿的，尊严都拿没了！”“人家都是一次发完，我们还分六次，关键是这利息都要吃我们多少啊！”“还是我儿子聪明，就是不当公务员，一年到头挣这点钱，随便一套房子首付都要攒到退休去了！反正我是不愁，三套房子够他讨老婆了。”“不对呀！你儿子不是去年进山里考试的吗？原来没考上呀！怪不得后来没声音了。”“谁乱说啊！人家进山是去旅游摄影的。”思明一字不漏地收听着，无动于衷地呆坐着，他知道大吼大闹的都是有底子的人。而绩效奖金对自己还是能止止渴、润润嗓的，至于更深层的需求就只能更深入地自我挖掘了吧。
另一个好消息似乎也在向他招手，罗书记要升职了，她即将就任区妇联主席。思明鼓起勇气来到罗书记的办公室。“罗书记，我来给您贺个喜，恭喜您，您的工作心血和成绩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别跟我客气了，说事儿。”
“罗主席，老话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非常愿意为自强不息的女同事们打好下手，请您在反城的列车上帮我留一张站票，我相信我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这话已经让我失望了！小明，你还有很多功课要补。你还很年轻，要相信真正的机会总会来到的，要做好准备，更要学会等待。”
罗书记的话让思明陷入了颓废的迷思。哪里有什么人定胜天？哪里又有理所应当？想必通往天人合一的理想道路早已挤满了各路神仙。脚下的平凡之路把他引到了一处发霉了的借阅室。无所事事的他干脆做做清洁，把借阅室打扫干净。作为回馈，他报了一摞书回到办公室，辅助自己再做功课。
从《乡土中国》开始，他将踏上漫长的跋涉。他会一页一课地观摩乡村顽固而奇妙的变迁，他也会一步一脚印地认识脚下这方孕育几千年文明的土壤。他对乡村缓而稳的演化认知定将从批判走向敬畏。缄默的乡村在不断的演变中蜕化为现代化社会的最后一道防线，孤独地担当起平衡整个社会的保护角色。想一想，从族长的口令到族长的手续已经是千年进步的成果了，又还有什么不能慢慢来呢？此刻的感悟又何尝不是向羊金秋赐予张思明这个远归赤子的丰收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