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地铁上

又一个简单的星期天到来,而对于 D 来说,已经失掉了一半,D 从梦境围绕的睡眠中醒来时,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刚好显示为 1024。一个吉利的数字。屋外世界的灿烂阳光在劣质窗帘上耀眼的亮着,照到了 D 不知耻露出的脚上。

D 挪动了一下身体,让意识渐渐恢复,首当其冲的感觉就是想要撒尿,而身上的被子如同不得不遵循的规则,重压着 D 不得动弹。 D 于是在原地大口呼吸起来,想要给自己一些力量——去掀翻。可随之而来的确是一股饿意,D 紧闭双眼,随之美食的幻想和口水一同在 D 的身体里澎湃,突然在容纳 D 的这几平屋子里,一阵暴风吹起,D 掀开了被子,决定向心念念已经一个月的美食与回忆进发。

整个城市无论何时,都好像是被一层薄薄的灰沙裹住一般,路两旁的树木姿态消瘦,如同与满地的灰白一体,没有丝毫活力。而活着的各种飞驰物体扬起的阵阵灰尘,倒是让行人们皱起灵动的鼻孔,以表进化的落后。

D 也如此皱着鼻孔,紧闭嘴巴,逃而似的离开街道,一步一步走进地下铁站。在光滑的洞穴里, D 跟随着人龙,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长龙中的每一个人都互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又好似一个整体,向前迅速的爬动着。 D 在很久以前,对世界充满向往时,时常对众多队伍之中的那个起点充满好奇,是具体的一个人,还是混沌的一团象征,对这些不确定的神秘抱有一些崇敬之情。而现在 D 只能看到乌泱泱的黑色头颅(当然也有彩色的),人龙中的 D 此时最大的向往除了那美食,余下的就只希望口袋里的手机不要有任何声响。

最终一体的人龙在月台出发生了异变,长龙的身体裂开,异化成了一群黑色的蚂蚁,仿佛是寻找到了诱人的蛇状尸体,各自抢占合心的位置,多数懒惰的蚁在尸体近处便停下了脚步,而小心的蚁向尸体两旁游动,为了较少的竞争。最后,蚁们散落在各个栅口,一张正态分布图跃于月台上。

D 有小心机,所以他找到了一个相对宽松的地点等待,D左右张望,月台灯光很充足,每个人老老实实的站着,或低头看手里的手机或举头发呆般的盯着空深的前方。

D 正侧头看着上方挂着的电视时,那里正循环播放着什么。地铁便呼啸着填满了前方的空深。刹车声“嗞纽”一响,然后像是刚甩开了可怕的天敌,深深松了一口气,地铁的两层门打开了。

门外的人们规规矩矩的等门内的人们走出来,在门内最后一人刚踏出门,看似规规矩矩的门外人瞬时像解了锁一样,向门内涌入。但也不是形如丧尸的涌入,而是有些克制的,臂膀纹丝不动,双腿大步的跨着,竞走一般而不能跑起来,D 也不例外。一滑进门里, D 的眼珠就迅速滑动起来,见方不到四平米的空地,四个可以倚靠的角已经被占领了,D 自然的转头查看两排相对的座位, D 本来未抱有希望,可竟然还有一个空位, D 的大脑立刻发出了开始竞走的命令,可 D 同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位大叔也向那座位发起了攻势,如同一场严峻的战争,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D 刚踏出一步,不知为何,像是被踢了一脚的狗,退缩了。D 失败了,大叔安稳的坐在了座位上。

D 从争夺战中回神,警告声响起,地铁门慢慢关了起来。如今见方的空地里也站满了人。D 站着的地方是空地与座位的交界处,不断有人从空地向座位之间的走廊移动,从 D 的身边穿过。地铁像飞翔的小孩子一样奔跑起来,口中发出了呜的声响,飞速穿过黑暗,在广告牌中间急驶。不过车厢里,除地铁本身之外却安静的出奇,“人鬼无声”,人人面上微微苦丧,如同死去的安详遗容:平静、不屈、疑惑。注意力在虚无的空气和手掌中的手机之间转换着,如同遇见了缺页少章的字典,反复检求。而 D 大概是想要一票否决作者的观察,故意将嘴角上扬,用脸皮勾起了一个夸张的微笑,教科书式的“脸笑心不笑”,旋转着脖颈,以进行充分的展示 。模仿摇头扇的 D 不一会发现不远处的角落站着的一位女士正看着自己,对视之间,女士翻了一个百分百白的眼珠,转头看向另一边。D 的心不知为何忽然哈哈的哑声笑了,D 克制着喉嗓没有出声,心想自己的脸庞没有大到可以破坏这和谐的气氛。

努力平复了心情的 D 重新融入了集体,戴上耳机,里面正唱着《一场游戏一场梦》,D 抬头看着车厢尽头,另一节车厢正表演着甩头舞。

车门再次打开了,D 看着上下的人群,眼睛渐渐失去焦点,有些困倦。而忽然身后一阵哭喊。无人声的宁静如玻璃般碎了。D 回头发现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他母亲的身前张大了嘴,小脸通红,泪眼中全是惊恐。D 皱起了眉头,他也发现车厢里的许多人也皱起了眉头。 D 设想了各种可能,以及应对方式,不过只在脑中盘旋而过,最终消散了。那位母亲微微低下身子,轻轻安慰着:“没事了,别哭,没事的,快到了~”哭声才逐渐平息。然而每当地铁门再次打开,哭声好像执行约定似的再次响彻车厢,那母亲温柔的话语也如和声再次响起。D 把耳机的音量调大许多,才勉强屏蔽掉这声响。

最终到站了,D 不知那孩子有没有再次爆发,只是迅速远离了地铁,从地下回到了地面。

D 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街道缓步,他好像暂时忘记了饥饿,某种只有他才能感知的电波重回了 D 的身体里,每一步都好似没有穷尽的画帧,可画帧也以无穷尽的速度消逝,狂卷着 D,最终只剩清晰无比的无力感。

D 在店前站立着,仔细体察门上的锁和店内残桌断壁的情景,须臾才意识到这家店已经消失了,虽然这建筑还是原来的建筑,可了灵魂已经不在了。店门上的玻璃隐隐的只有自己的影子。D 毫无办法,仿佛本身和影子做了交换,无方向的随着风游荡,在一座桥上停了下来。他望着脚下的水儿,如果污浊是水的主要成分的话,那这水儿也算是百分之百的纯净了。D 从口袋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什么。 D 一下一下的把它撕碎,攥在手里,一挥手,纸片就纷纷然向下坠落,还好空气中无风,纸片安稳的落进了河里。好像是为了祝福那里的鱼儿能快乐的生活。

“嘿!你干什么呢?!”有人在大声呵斥,D 被吓了一跳,疯而似的逃了。

不知多久,不知如何,D 回到了地铁站里。安静的出奇,一个人都没有。完美包裹墙壁和地面的瓷砖毫不掩饰的渗透着寂冷,在旷然的空气中蔓延。D 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包括工作人员也不见一个。

即使如此,D 也没有想起停下脚步这件事,仍然步履不停的向前走着,在长长的月台上,只有 D 这一只蚁。地铁到了,毫无声息的到了,好像是稳步行走的猫。地铁里也好似理所应当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泛白的灯。 D 走了进去,在见方的空地中间,摆着一张棋盘桌。车门关闭,D 在桌前坐下,打量着。身后的月台一瞬间失去了踪影。这是围棋棋盘,可 D 不在行围棋,于是自顾自的下起了五子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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