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5） 爷爷（嗲嗲）

据说我的曾祖父十分聪明强干，早年从师学中医，三十岁时，正值晚清及民初交替，在省城学习法律，后去日本进修医学， 在动荡时期的各界政府和军队任职多年，回乡后操旧业行医，并极力支持乡里的中小学教育，在乡下颇负盛名。

然而，家里为他娶了一个他极不满意的妻子，身材矮小，估计也不是特别聪明能干，不然怎么会有一个我爷爷(嗲嗲)那样矮小又懦弱无能的儿子呢 ? 曾祖父常常抱怨 “讨(娶) 坏一堂亲，出坏三代人”。呵呵，可见基因的重要性，不过那时候的人们不懂啊，“种” 是我的，女人就是一丘“田”嘛。

但我也不完全归罪于基因，外因也应该起了作用的，如果我嗲嗲他爷（读ya 二声）不是那么强势，那么瞧不起他，使得他从小只能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大步不敢迈，嗲嗲是不是会有出息点咧？

不过，曾祖父毕竟是有远见的人，趁儿子还未长大，他相中了师兄弟家的女儿，于是指腹为婚，为改造基因创造条件。我娭 毑（奶奶）家是苏州人，个子高挑，聪明能干，长相也不错，据说她是绣花高手，管教儿女也是有招有式，孩子们犯了事不在祖宗牌位前跪上一柱香的时辰是别想起来吃饭的。

我小时候常听我姑姑讲嗲嗲娭毑的趣闻轶事，她当然不是对我讲的，是我偷听来的。那时我同妈妈去乡下叔叔家小住，几个女人和孩子睡在一间屋里，每天鸡一打鸣，我姑姑就聊开了，我婶婶也说睡不着了， （家里来客兴奋吧？），我被她们吵醒后闭眼装睡。从她们的的谈话中得知我奶奶由于极不满意这桩婚姻的，隔三差五地回娘家，一住就是一、两个月，回来还带上自己的妹妹住上一阵子，更有甚之，她同妹妹睡一床，把我嗲嗲赶到楼户（阁楼）上睡。久而久之，嗲嗲不高兴了，有时半夜里在楼上做鬼叫吓唬他妻妹，使尽各种招数赶她回家，有一次嗲嗲趁黑夜把一双鞋放在池塘边，然后躲起来，好让我娭毑以为他跳塘寻短见了，到处找他。娭毑因为婚姻不幸，极不快乐，常年生病，三十多岁就撒手人寰了。那时我姑姑才十五岁，我爸13岁，我叔11岁。姑姑因为已经订了婚，照规矩母亲死后三年不能办喜事，男方不乐意，于是在其母亲死后第二天就被花轿接到婆家，过了门再回娘家办丧事。

嗲嗲一辈子没当过家，没了老婆，人又老实迂腐，大女儿嫁了人，大儿子在外读书，就和小儿子种几亩田艰难度日。这时有好心的亲戚看他家里没有女人，缝补浆洗没有人做，且看我叔叔年纪虽小，却勤快伶俐，就将自己12岁的女儿，和叔叔一般大的婶婶送过来做童养媳。之后就是儿子主外，儿媳主内，嗲嗲又没了自主的机会。

对我来说，嗲嗲是位非常温和可亲的人，他有时会来城里我们家住几日，因为在家里没有什么权力，他来看我们时常常会从我婶婶或者姑姑那里偷一点东西来做礼物，记得我小时候有件绣着桃子的棉袄，据说是姑姑家的绸布做的，我姑姑叫“秀桃”，可见是留着自家用的，还有一件缎面披风，是嗲嗲从婶婶柜子里摸出来的被面做的，这些都是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才被发现的，姑姑婶婶只好把它们做了顺水人情。

正因为嗲嗲的无能，一生与世无争，一九四九年“解放”时只混了个“中农”，归属了可以作为团结对象的劳动阶级，因此得以安度余生。不禁感叹，有时候清贫也是福啊！

曾祖父的基因改造工程也颇具成效，他的长孙-我父亲在祠堂和老师亲友等帮助下顺利读完师范，后来又考上北京大学，成了家族里第一位正规大学生，我叔叔是把务农好手，村里的会计，而且诗书传家，教子有方，我家及叔叔家的子孙们有很多都受到高等教育，成才立业。然而基因的穿透力也不可低估，虽然不断努力迎娶高媳妇，我家高男儿还是寥寥无几，倒是出了几个高挑的姑娘，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