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而已

        清明将思念和忧愁通通酿成了酒,有些人就着阴雨绵绵将它喝下去,就痛了一个季节,风雨声飘过黄土垄,带走了陈年往事。

        顶着一面思归的旗帜良久,终于踏上返程车,靠近了离我越来越远的人。踏入被冰冷建筑遮住的老宅,看他却也只是深深一眼,而后叩首。

        他,弯眉笑眼,手指粗,指甲盖大而方,像穿山甲的鳞。他是个和善的人。想起他的指甲盖,就想起他笨拙地捏着针,带着老花镜缝袜子。我曾笑他手糙皮厚,干的却是细活。他缝袜子,也缝袖口,让他穿新的,他总说这衣服似破非破,丢了可惜,洗干净还是很随身。

        他,性嗜酒,常头顶落日推门而入。脸蛋红彤彤,带着他的胡子和一身酒气越过脚下无形的障碍,然后朝着我露出他得意的笑,手舞足蹈,笑声盘旋在房梁久久不去。我曾在他醉眼惺忪时问他此间乐趣,他摇摇头,却将报纸翻来,念起了市侩旧闻。

        他,语别人所不能语,书别人所不能书。辅导孩子写作文是出口成章,讲笑话故事编顺口溜是样样拿手,著文章更是信手拈来,邻里亲朋所求,都费心尽力。我曾暗自窃喜,每次都可以拿他的作品去展示,且以孩子的稚嫩勇站于前方,卖力地显摆。他却教我事事低调稳妥,不可张扬跋扈,也不要妄自菲薄。

        小时弄坏了别人的书,怕母亲责怪,偷偷摸摸找他,正巧他与亲朋谈笑风生,我尴尬无措,找了个借口慌惶而逃。他悄悄跟了出来,带我走到巷口,问清缘由后给了我买书的钱。那书并不昂贵,可幼小的我免去了内心的自责与担忧,也带着这种庇护蹦蹦跳跳,一晃便到了青年时代。

        草绿一层又一层,他已与病痛一起掩入那抔黄土之下逐渐消弭,乃心愈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

        那在无数瞬间里奔驰的回忆,使我不惮于漫漫人生路。谨以简文,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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