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春节丨回不去的家乡

小时候,交通工具还没发展呈现合理分流的情况,每年春节,我们都是要坐大班车回老家的。

那时候我们家住在一个长途客车站附近,那条宽宽的大马路叫作“青年路”,长途客运站自然也是“青年路长途客运站”。我依稀记得,每一年,我都会和父母在那个宽阔脏乱却热闹熙熙攘攘的大停车场坐车回家。可是那时候多小啊,如今去了巴黎戴高乐机场也都不会震惊,对小时候的自己来说,那个小小的大巴站却应该是最大的地方了。大到我们需要一辆车一辆地仔细瞅车窗上的大字,这辆车是到宜昌的,这个是到黄石的,我们要找的车是去“荆门”,或者“宋河”,哎,最好还是“罗店”,直接到家!其余的车都只是在我们那个小镇暂停。可得紧紧跟着父母,要不然就会在进进出出迷宫一样的停车场变为走失儿童。有时候我们也不去大巴站坐车,就在家门口拦车,没错,大马路上拦下窗口挂着大牌子的大巴车。操着一口乡音的女售票员会探出头来问:“几个人啊?”这个时候,大人们就会提着各种东西顺便提着我上车。但是这个时候的车票总会少一些,虽然距离大巴站也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于是,我就怀着一整年的期待回乡啦!走高速还是走国道都跟我无关,我只在乎在车上吃什么。以至于从巴黎回来的时候, Roger说要给我买一袋瓜子在车上吃,笑着跟我说:“你们中国人不是很爱吃这个吗?”我确实爱吃,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法国瓜子是给仓鼠吃的!还有,在非常安静的车厢吃瓜子是一件让人很尴尬的事情。于是我就在车上听这些大人们聊天,早年大家还在车厢上打打牌打发时间,接着是看电视剧,再是各玩各的手机了吧。我们家亲戚多,这个时候就要听爹妈念叨,这壶油是给你大伯的,这箱纯牛奶是给你噶爹的,这箱蜂蜜给你四伯,家里的亲戚就在乡里的小卖部买好了(每年都要买橘片爽,以至于我现在一点都不吃罐头)。谁家的孩子得给多少压岁钱,去年人家可是给了你这么多压岁钱的,人情一定得还回去(每年压岁钱我都没见着啊喂)。除夕在谁家打麻将,初一在谁家打麻将,初二在谁家打麻将,每天去一家打一天的麻将,正好一个春节完美结束。

等大巴车开出城市,蔓延而来的是混杂在意识里的村镇名,时而清醒时而沉睡地麦田,或许也不是麦田,因为分不清农作物,每年都要被取笑“这是麦子还是韭菜啊?”或者是平时返乡,总要讨论一番,这是早稻,晚稻?超市里处处可见“京山大米”,鱼米之乡养育出来的子孙却分不清谷物。

车程持续近两个多小时,或者更久,我永远都在问同一句话:“这是哪啊?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啊?”“快了,快了!”可是还要嗑很久的瓜子,迷迷糊糊睡三四个小觉才会到!我总分不清罗店前面的小镇,这是燕城,你三伯的家就在那个菜市场的后面,可是我有好多年没去过啦!你小时候,谁谁谁请客的时候你去过啊,你怎么忘了呢?这是席店,要不要直接回去看你婆婆啊,还是过几天再来?

总之我记得会有一个大桥,过了这个桥,就到了!准确的说是车再行七分钟就到了,但是在我心里,到达桥的那一刻,已经是胜券在握,家就在眼前的感觉了。

接着,车会在小镇的十字交叉口停下,于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春节就开始了。任何时候最重要的,永远是先去噶爹噶婆家,于是所有返乡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小时候,我们聚在上一辈人出生的土坯屋,我对在这个土房子的印象几乎没有了,只记得老照片里它在周河第一家的风采。后来有一年涨大水,我妈天天在家和兄弟姐妹打电话,担心这个土坯房倒了,两位老人家倒在家里都没有人知道。于是再回去时,村口第一家土房被楼房代替,最简陋的麻将桌,带缺角的麻将都被智能麻将桌给代替了。

小时候爱在门口挖洞种树,往往是某年种下一棵树的枝桠,等着第二年回去看到它变成参天大树,结果被告知“养不活,给拔了”。有时候爱挖洞烤红薯,有时候爱追着土鸡赶,小时候还能逗牛,或是带着噶爹种田时用的草帽上串下跳。其他人呢?当然是打麻将咯,从小就被要求凑脚。毕竟耳濡目染,于是很小就会打麻将。这个时候,和老人家打麻将是需要技巧的,父辈已经不会再和祖辈打麻将了,因此都是孙子辈和这位老人一起凑一桌。总之,我看噶爹还蛮开心的,毕竟每年都能赢钱。

家里人多的时候,总爱说俏皮话,讲讲我们这辈孩子的趣事,比如说:某表哥写了一篇作文,我看到了长江大桥,大桥很大云云。或是我,某年收压岁钱,我大舅伯故意给了我一张假钱,结果我还辨别了半天,最后没认出来,出去玩被老板认出来是张假币等等。后来大概是看我们这些孩子长大了,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些童年趣事了,这些善意的打趣都只专属于下一代了。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听麻将的声音,专门在打麻将的房间里睡觉,她们有时吵吵闹闹,为某笔算不清的账拔高音量,有时却又是异常沉默,为某个已经注定输赢的局面卯劲,我儿时还是很喜欢观战的,观察他们摸牌,摆牌,出牌,赢牌的特点。南方的冬天冷,也没有暖气,但是在这样的屋子里,能听到麻将声的屋子里却会觉得温暖又幸福。她们有时结束地早,有时通宵达旦,当她们结束的时候,也是我最喜欢的麻将后时间,几个姐妹加上小孩全部挤在一个床上,这些为自己的小家奔波辛苦的姐妹们开始聊家常,我太喜欢听了。时不时插几句嘴,这是谁啊,为什么啊。小时候的记忆竟然首先涌上来的是关于麻将的记忆,被丢在桌子上时清脆的声音,手和麻将接触摩擦时的低沉,打牌时个人的碎碎念,胡牌时一排麻将倒下的整齐划一。还有无数个冬日里的聊家常,她们有时昏昏欲睡,有时情绪激昂,有时愤懑,有时会流泪,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假装睡觉。

等吃完春节里所有最有特色的菜,到临行前,永远都要带好多东西回家。这是噶爹家的鸡,这是香肠,香油,白花菜,春节里最有特色的零食。家里的水果,蔬菜。这时候回城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为是满载而归,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会有好吃的迎接着自己。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老家一直在这里,我们回来,便能相见。

祝新年快乐。

天涯海角,也许就是近在咫尺。献给庆姐,祝你新婚快乐。

时差党专题征文丨海外春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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