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破晓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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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全是漆黑一片,灰霭霭的云团四处游荡,阴森森的,像是要吞噬这片清冷的后夜。

“噔”,拉电灯的声音从赵瑞水家里挤进这黑黢黢的夜,惊得树上的三只麻雀,“轰”地振翅而飞,往各方散去。昏黄沉暗的灯光逐渐在屋子里弥散开来。赵瑞水蹑蹑打开掉了漆的堂屋木门,瞄了一眼东屋里酣睡的妻子,见没动静,这才长吁一口,窃窃抬起脚来,一颤一歪踏出堂屋的门槛。同往常一样,灶炕里的木材堆着,火红的焰兀自燃着,热腾腾的雾气悬挂在房屋上空。赵瑞水高而瘦,脸上露出的分明颧骨,叫人硌得慌。竹竿般的身形扎进雾气中,头部恰全陷在一片片白茫茫之中,猛一看,只觉同无头鬼一般。

“起来了?赶紧趁着热吃了”空气里突然传来赵瑞水阿妈有意压低的话语声,“本打算洗衣服来着,谁晓得瞅了这天大半会儿功夫,也没见它亮起来,就想着把盆端到这来,到还暖和几分咧。”眼望着半头白丝的阿妈端着衣服要坐下来,赵瑞水忙受了惊般,匆匆把盆又端出去,“这儿都是油灰烟气的,沾了衣服上,要让大凌见着,又该不乐意了,又要说你的不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阿妈猛一拍大腿说,“哎呀,我就忘了这茬了,是我糊涂,你媳妇讲究,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还是等等吧,一会儿天总该亮的。”阿妈摇着头,“我不比别人闲,你指着我就洗衣服这一件事了?哪里就能等了,你瞧瞧这么一大盆,我等得,那些活等不得。”“那要不搬到堂屋去吧。”阿妈听了赵瑞水这一番话,不觉瞥了眼乌黑一片的东屋,“万一吵着大凌咋整?”“这倒,也是。”

“哪里就这么厉害了,这时辰醒了也就醒了,早就该她醒了,哪里就需着你母子俩这样劳神劳心的!”赵瑞水阿爸正拾掇着工具去到工地上,阿爸的个子不高,还因腰间盘突出而驼着背,这说话的声音倒是极响,听到他俩对话,莫名来了气。阿妈连连捂着他的嘴,一面又说,“怎么又来了,你声音可赶紧小点。”阿爸瞪了一眼,不做理会,只端着洗衣盆踱步到堂屋,猛地把盆往地下一掷,“你就在这儿洗着,看看是天会塌下来还是会怎样!”阿妈叹了口气,一把将他拉出来,“好好好,你收拾收拾,赶紧儿上工去吧!”

赵瑞水一人在缭缭烟气中,捧着刚盛出来的粥,烫得很。赵瑞水望着黑乎乎的外面走了神,喝了一大口,“哗”一口又全吐出来,烫出泡了,只觉得疼得很,后来又麻木了。这就好像他家的难处一样,他想着,这样的问题非他一家,自古以来便是存在的,也是难以解决的,被烫出泡的也是不只他一人。赵瑞水想到这,便认为这是理所因当存在的,这样,赵瑞水便释然了。这样,大家便都没有错。这样,赵瑞水也就没什么责任了。

断断续续的,传来阿爸的抱怨声,阿妈的洗衣声,以及,突然一个中年妇女拉灯“啪”一声刺破黑夜。而后是争吵声,劝阻声,相互交杂,这些声音拢聚成一个火球钻进赵瑞水的脑袋里,越积越大,越聚越热,膨胀膨胀,“嘭”炸开万道金光,炸开一片死寂……

东屋的灯又灭了,阿妈长叹,阿爸急促喘着息。一切又恢复过来,好像不过上了一场戏。阿妈把盆端了出来,赵瑞水碗里的粥刚好见了底。

“爸妈,我走了,上班去了。”赵瑞水骑着自行车往东去,冷风还刮着,一看这天,露出一道红光,破晓了,天亮了。

赵瑞水只觉得这红光使他窒息,像是,心脏上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喷涌而出,成了这一道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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