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笏石旧街,可写散文。
1970年代,笏石公社旁边,有观音亭,有打铁店。叮当,叮当,叮当……吟唱多年的打铁声;单调,冷若冰霜,又升腾温暖火焰。
笏石旧街,通常叫七街。那年月,沿街是清一色的二层房,店铺里也货物稀少,人们的生活过得紧巴;打铁声,也许就是文化了。
笏石街住的,是做小生意的。他们大都不是本地人,是从惠安仙游一带过来的。打铁店的主人,名方开林,莆田灵川人。
笏石七街,服务莆田沿海一百万人民。莆田沿海农村,那些犁地的铧,开垦的镢头,锄地的锄头,割草的镰刀,盖房的爪钉,炒菜的铁铲等,许多是从开林打铁铺里走出的。
打铁店,泥土垒就的炉,炭、黧黑煤块。一架木制风匣,吧嗒吧嗒地鼓劲。方开林的妻子,做这个工作。
通红如炬的热情,把不成形体的铁揣在怀里,用滚烫的体温,将铁变得柔软,充满可塑的韧性和如水的柔情,在健壮胳膊抡起的铁锤击打下,听话地显出农具的模样来。
快要终结时,铁被火钳夹住,丢在木盆里盛着的清水中,进行灵魂的洗礼,随着蜕变时铁的疼痛喊叫,精致的农具在欣喜的目光下,摆上了简陋的出售摊位,等待着被阳光舔食得脸膛黝黑的汉子带到土地上,去过和土壤纠缠不清的一生……
打铁铺,炉内升腾的火苗。我每次看到,流淌出一股温暖的热流。冬天,听叮当叮当,寒气瞬时消失。
我读小学,打铁店的奋强、奋勇,与我熟悉,哥们。
方奋勇,一个讲笏石七街故事的天才。奋勇讲的故事,有“九家亲戚吃不到中饭”、“戏饭”、“笏石灯”、“吃油炸豆腐”等,是莆田沿海故事的经典。他还懂许多掌故,如:“田公元帅庙成为笏石公社食堂”、“笏石旧观音亭街的观音亭存一尊“黑龙袍的土地公””等。
奋勇,对笏石七街的感情非常真切。
打铁店,有意思。我经常看打铁。铁块,炉内的火焰里烤软,铁锤捶打。有时我想,学生是铁,学校的炉里接受温度,在老师的教导下锻打,才塑造出了社会需要的人才。这样一想,对铁匠技艺产生敬意。
农具,走进父老乡亲的空间,就成了听话懂事的孩子,开挖田地,铲除杂草,把土地侍弄得有板有眼,长出的庄稼茁壮喜人,粮食储满粮仓。
打制农具,充满辛劳,然而农具能让农人刨出希冀,那种为他人带来收益的举动,怎能不令人仰视而产生教益呢?
读书的日子,我对打铁店有感情,听叮当声,见锻打场面,心舒坦。后来,俗世的纷繁和琐碎事,让叮当叮当的打铁声悄悄隐退了,再也无法翻找到了。那熟悉的一幕,退出我生活的现场。
尽管忙,我却想再去那里看看打铁。打铁,给我启迪和教诲。我对打铁店有感情,还因为小说《林海雪原》。打铁店“阿妹哥”,就是方奋勇的姐姐,非常美,像女卫生员白茹。
笏石街上人,喜欢把善良漂亮的少女叫做阿妹哥。阿妹哥,这个名称,含蓄地表达了街上人对于纯洁美丽的少女的深情祝福,代表了一种崇高的荣誉,阿妹哥,这三个字,就如同妈祖护身符一样,可以带来梦想和平安,以及恒久的美好回忆。
我读小说《林海雪原》,浮想联翩。
《林海雪原》有一个小分队领导少剑波。那时,其实我也是一个追星族,少剑波是一个绝对的偶像。相比较屏幕上那个威猛阳刚的杨子荣,剑波“精悍俏爽,健美英俊”,“英勇俊俏、多才多谋”。
女卫生员白茹的眼里,“剑波那对明亮的眼睛,不单单是美丽:而且里面蕴藏着无限的智慧和永远放不尽的光芒。他那青春丰满的脸腮上挂着的天真热情的微笑,特别令人感到亲切、温暖。”
白茹甜蜜地回忆,剑波的姐姐称他为“小周郎”,有意无意地鼓励她去做“乔小姐”。
女卫生员白茹,一个绝对的偶像。读小说,一看到“白茹”,就心在跳,血在沸腾,激情在燃烧。“阿妹哥”,一个女生,像女卫生员白茹。
“阿妹哥”,她的脸上,经常浮着希望的愉快的微笑。偶尔,聊天,声音嘹亮而又圆润,仿佛一大股山泉一般,滔滔不绝地奔流,显示出生命的丰富和青春的热情。我的印象很深刻。
“阿妹哥”,这形象,很美,很有特色。后来,打铁店“阿妹哥”、“白茹”,成了我的一个永不褪色的永恒记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这个形象会在脑海中突然闪现,虽然像夏日的流萤,但却会在某个时候闪现。
多少年后,当我写小城故事,写新妈祖的散文,忆起哪段岁月时,我总会有意无意地写“白茹”、打铁店“阿妹哥”。
笏石街的女性,会“骑门头马”。“笏石阿妹哥”,“骑门头马”,很厉害的。打铁店的阿妹哥等,经典美女,经常玩这种把戏,入木三分。
莆田沿海三十六乡的渔妇,不少人都领略过“笏石阿妹哥”的厉害,提起“笏石街的门头马”,谈虎色变。买卖做完了,临走时,再撮一把虾米,或拿一条小鱼,心中似被剜去一块肉,又心疼,却又敢怒不敢言。
几百年了,“骑门头马”生生不息,代代相传。有意思。新女性,打铁店“阿妹哥”,也是有意思的。
2021年春天,我又想起笏石街。那丰富和中庸的色彩,让古朴简雅的视觉,慢慢恢复敏感的天性。
就像笏石街一样,我并没有太远大的志向,所以笨拙而简单,随缘而安心。我想,只要努力地生活着,过日子,写散文,在这个世界,当一个中庸的、心平气和的观众,就可以幸福。我想这应该是一种情怀吧,只是淡淡的,小小的,却余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