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舞步(9)

病床上没人,患者是自己溜达着进来的。

患者是个打扮的很利索的老太太,很有点威风凛凛的派头,进屋就指示她儿子,一个瘦小拘谨的男子干这干那儿,一会儿功夫,屋里就变了模样。

这是来住院的吗?是来视察的吧?

一会儿医生和护士也来了。原来,老太太的老公之前是医院领导,早去世了,老太太这是想做个全面体检顺便调理身体,又觉得其他病房太闹太脏,专门找了我这个病友,基本单间待遇,可床位费全院最低。

在医院混了这几年,啥都懂点,住院可以报销,但床费报不了,好算计呀!

过一会儿,就剩老太太和她儿子,儿子一副急着想走的样子。

“咋啦,陪你妈一会儿不行吗?急着回去干啥!”老太太中气十足

“妈,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小梅有事找我,我走了哈!“说完,一溜烟走远。

结果,真查出来问题了。胰腺癌,晚期,无法手术,也就还有几个月了,儿子知道了,瞒着她重新办了入院手续。原来这个科就有好几个这样的,她,倒是来对了地方。

儿子开始还天天来,也说不上几句,就坐在旁边玩儿手机。儿媳领着孙子来了一次,说孩子初三学习紧张。老太太倒是宝贝孙子,问东问西的,孩子却只是不耐烦。

老太太想出院,儿子不让,慢慢她也觉察出来了,她出问题了。

老太太开始一言不发,除了上厕所,基本是躺在病床上。护士来送饭,基本只动了一两口。只几天,那个威风的老太太便形容枯槁,老了20岁。

儿子再来,她就掉眼泪,絮絮的说她这一辈子是多不容易,伺候完老头伺候儿子孙子,儿媳不孝顺还教唆孩子不理她,以及全世界都欠她的等等。

“没一个好东西” “我要回家” 不断重复的两句话。

儿子只是沉默,被问急了,就一句:“不能回家,你就在医院住着吧!”

后来,儿子也不怎么来了,病房安静极了。

晚上,我在朦胧中看到对面有个人缓缓坐了起来,不对,不是人,也是一个灵魂。

她死了?没有呀,至少仪器没有叫,难道?

老太太的灵魂模样好像回到了40岁左右,很爽利的样子。她也看到了我,停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这是要走了吧?我都看到你的魂魄了!” 我没敢接话,怕吓着老太太。

“你一定笑话我吧,我是人前风光了一辈子,姐妹们都羡慕我,老公能干,儿子听话,还有个学习好的大孙子!又有啥用呢,老公走的早,儿子没用就知道啃老,孙子也让他妈教坏了,不理我!”

“我不怕死,我是怕死了后儿子在家没地位,他媳妇挣钱比他多,没了我,他指不定受她娘俩欺负呢!”

“不行呀,我得活着,我每月退休金都是1万多呢,没了我,他咋还房贷车贷呀!”

她絮絮的说着,仿佛没有听到各种仪器刺耳的响声,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把她推走。

只是,她的灵魂还悬在旁边,念叨着:“我得活着,得活着呀!”过了一会儿,灵魂变得越来越透明,像一阵烟,慢慢的消逝了。

原来,人死了就是这样。只是,人死了还会怎样?

不久,儿子来了,是来收拾东西的。床上已经换了新被单,他还像以前那样拖了个椅子坐在旁边,木木的呆坐着,很久,我没有看到眼泪,但看到了彷徨和无助。

想死的死不了,不想死的却走了。

我没有看到天使或牛头马面,但我这次感受的,是温度的一点点抽离,灵魂一点点消散。

老太太,至少你儿子在未来的岁月还会想你,我呢?

谁会想念我?

我又会惦念谁?

那两只流浪猫?小尹?还有,还有宋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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