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戴旭生,应当是算得上比较有名的律师,因为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父亲一样,他在我的眼中就像超人一般无二。可是在我弟弟刚刚满月的时候,他在从公司赶来的路上出了车祸重伤,我还清楚的记得他被推进手术室时的模样。
他好像没有我印象中那么高大了,斑斑血迹蔓延在他的每一寸身躯上,失血太多造成面颊苍白,紧皱的眉头意味着他的满身痛苦,当时的我或许没有如今这般成熟知事,但基本的恐惧,悲伤还是会有的……
我曾经从来没有想过,对我常常笑容满面,放纵我骑在他背上还批不出一句严厉的话,对襁褓里的弟弟温柔的与他刚毅的外表截然不同的超人父亲,如今像个做噩梦孩子蜷缩在狭小急救床上……
我落进一个微微颤抖的怀抱直至天明噩耗传来,我明白,从今往后,都只有这个不算宽广却依旧温暖怀抱,以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陪伴着我。将来,我会像父亲一样肩负起这个家庭的责任,身后都是我要照顾的人。
至少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还不知道父亲车祸的真正原由,还没有……遇见她……
父亲是遭到了仇人的早已预谋好的报复。
这个杀人的罪名让那人躲了近二十年,但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他终被法律追究,看到站在被告席上的他,坐在原告席的我第一次生出一种变态的快感,我希望将他千刀万剐,生不如死,这样才解我心头之恨。恨他凭着高高在上的身份,肆意主张他人生命,站在风口浪尖处还依旧稳立那么些年。一想到他夺走了父亲,仅仅是因为在之前的辩护中,父亲没有继续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我就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若非母亲拦住,一定会同他拼命。可是,父亲还是不在了,再也不。
回到那个嘈杂的教室中,我仍无法整理好心情,一副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的魂不守舍的模样。一个同我一样身穿校服的女孩在我好友奇坤离开以后朝我走来,是社团里曾见过一两面的社员——沈思念。她一副表面文文静静的样子,实则熟络了之后,又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姑娘。你知道吗,当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孩以她最大的耐心,帮助一个同样互不相识精神不振的人,是多么的匪夷所思。你知道心底好像火热起来的那种感觉吗,是怦然心动吗?一种你不说我不说,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小暧昧在我门之间蔓延开来……当然这都是后话。
她成为我在学生生涯中除了奇坤那一帮兄弟以外最亲近的人,懵懂的青春爱情,想必就从那天起,就从她朝我走来的时候算起,这段纠纠缠缠的情结开始……
在我十八那年,为实现了从小以来的梦想——做一名律师,考进了名牌政法大学。但也因为高考我同她分开了,我真的不清楚她去了哪里,留下的联系方法也如白纸一般,无用。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我唯一明白清楚的是她的特殊家庭。我希望能帮助她,凭借我自己的实力。她也答应了,只要我考上政大,就允许我插手此事,做她的辩护律师。我本身极痛恨像她生身父亲那样依仗权势为非作歹的人,我想即便我不认识她,以我个人,我也会插手。但是,从此她杳无音讯……
我尝试以无数种方式联系上她,都未果。周围的朋友都劝我放下吧,她说不定已经忘了你了。我不信,我坚信她和我一样,在等,在等我们相遇的最好时机,在等我联系上她,她就在某个地方。
接到她的消息是我刚刚摸滚带爬,在这个行业里勉强混出了些名气的时候。距离我们分别大约九年。
真的,特别高兴,难以言表,其实这些年,她的行踪三三两两已经查清楚了,我随时都可以去寻她。这年是准备在她的生日上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会亲自找来。不管她当年为何不见踪影,只要你回来,我都会开心。如果不是坐在工作室里,我一定会高兴的从椅子上蹦起来。
救我!!!
什么!你在哪?我来了!
当我看见她衣衫褴褛的在两三个色眯眯的流氓之中,一股热血涌上脑袋,想都没想仔细就赤手空拳同他们打起来,等着他们面对我的威胁加十足的武力下放下狠话,回身搬救兵时,才一阵阵后怕,来不及细想,脱下皱巴巴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将她放在车后座,一脚油门冲出来那路边。
将她带回家中悉心照料,两天和睦相处,谁都没有提起过去发生的事的生活里,再次迎接我的是她的又一次不告而别,和一张纸条。
旭,勿念安好。
在没有过多电话,我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太过冷漠无情,有什么不能一起扛吗!有什么不能一起解决吗!每次丢下我就好像我是个傻瓜一样!我是!你的……你的……
十五年后,她是杀人的被告,我是辩护律师。
站在被告席上,她没有了以往温和的笑容,眸中没有光芒也没有消沉,席下那些曾经奉承她的人,皆是一副鄙夷,恐惧,嘲讽,看戏的嘴脸。嘴角带起一丝上扬。我站在茫茫大厅中的角落看不甚清。她不可否认是个坏人,杀死她的父亲,便是罪孽深重。15年了,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无话可说。我没有律师,我都认罪,请立即判刑。”
机械一般的话,冷得我不禁颤抖。她在说什么。材料瞬间脱落,悠悠荡荡滑倒在光洁的地板上。
死缓……
法院外多少群众拉着黑字白幅“陈昔昔请你去死”“还陈父,赵静母女公道,陈昔昔你不配做人”这些字眼如同针扎的我心体无完肤,想呕,却什么也没有。
她看见了,该有多伤心……心千伤万伤后,就不痛了……真的吗?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同警方去赶着闹事群众,看着一张张狰狞的脸庞,别过头,不忍。
忽地,一个报社记者拨开人群冲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地甩弄话筒——奇坤
“请问戴律师,陈……女士如今是什么情况?为何会选择不用你,是你们背地里的计划出了什么困难吗?还是你的工作遭到了陈女士的抛弃……还是你被富婆包养又丢了?”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在最后一句话降低了音调,只有我和他听见了。我难掩心中愤怒和更多的郁结,看着他,半晌,“我不知道你……”
“你不知道?装傻充愣有一套嘛!——既然如此,结果是什么呢?”
周遭的人听了一知半解,闻此,都涌了上来“你是不是看不下去开庭罢职”“你是不是如传闻对陈昔昔一往情深”“陈昔昔是否死刑”
“对不起,事关当事人隐私,无可奉告!”
手机的铃声响了,“你知道思念对我有多重要!你抢走了她又抛弃了她,你安什么好心!”
再抬头望去,奇坤已不知踪影。我苦笑一声,摇摇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不必明白的。
我知道她不愿意我出面的理由——
谁愿意有一个出轨的父亲谁愿意爆出母亲被继父打死,而继父又是精神病,同母异父的弟弟是智障儿的家丑,谁愿意有继母继姐欺侮的童年,谁愿意有一个不洁的身躯,谁愿意找世人唾骂。谁都不愿意!
而他都佔了他不希望这是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撕碎的干干净净,赤裸裸地站在大众面前有着他们评头论足,指指点点,他不希望我丢了这饭碗,还是将我的损失一在降低。或许凭我的人脉,她意料之中的东山再起不久之后会实现,
但我不想了,等你……我带你回家。
真的不公布吗?
不了。我妈说人活在世要体面。她做到我也要。我们母女其实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了。
陈……
是沈思念。思念可以嬉戏,昔昔不可思念。
思念……
我最后一次去看她,给她戴上了我精心准备很久的婚戒,她笑得很开心,一如初见,整个心神人都被冲荡的清澈恍惚,我想其实她从来不需要被洗清,不需要被辩护,没有人比她更纯洁干净,更通晓世事。
你舍得走吗?
不舍得,但不后悔,我想下辈子同你在一起。
是我不够好,没有让你释怀……
不,你是一个足够出色的人,和你的父亲所期一般的优秀。
……
几个星期之后我带她回家,在我的家乡,一座秀丽的青山上,那里依山傍水,墓碑上刻了简简单单的“吾妻沈思念 夫戴旭生”入土为安,质本少年。
后来我辞去了律师的工作,隐姓埋名到人海中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听听别人的故事,同他们聊聊天,于是有了“思念之家”,我肩负一个没有律师之称却有律师风范的责任。更多时候,我在写《思念亡妻》一书,在我有生之年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是的,原谅我自私一回,我不希望你受舆论伤害,无论是思念还是昔昔都改变不了我站在你身后的抉择,我爱你这个事实。
我是固执的,我会去做我想要做的,一如我是你的辩护律师,一如我是你的丈夫。我自认为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和努力,父亲能的事我也做到了,母亲早十几年病逝了,弟弟也有了家庭,我在这世间没什么牵挂了。而我也将去见我的妻子
“阿旭,我愿意的。”
思之念之,唯一个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