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吹散的那场风花雪月

序言:

那个站在荫香树下的挺拔身影,那个绽放在路灯底下挥手道别的笑容,温文尔雅,诚挚无比,一直刻在经年流淌的梦里,怎么也无法老去。幸运于这青春盛情的初识,纯粹不染的情意,如同一朵未开将开的昙花,洁白,无暇,无须绽放,便被雕刻在时光的冰峰里。一不小心地成了永恒。每次回想,如同荫香花散在夜里的香,极清,极淡,却飘在鼻尖,始终散不去。不敢说起,只因这过去十年的羞涩如初恋,脸红哽塞,难以流畅言语。台风再起,十年前的约定便被吹散了心间十数次不止,那流离失所在时间海洋里的青春女子和诚挚男子,是否都已经历人世沧桑,站在十年的光阴对岸背身相寻,那相遇如珠惜别在心?

一、洁心自爱,唯梦想为真

那是十年前,我正在上大三。因为决定要考研,暑假就没有出去做兼职,也没有回家,准备留在学校复习。但没想到学校要做全运会的场地,不能住与运动会无关的人。因此,我联系了同在一个城市读书的女同乡阿夏,我们初高中在同一个学校,现在她在理工大学,离我所在的师范大学不远。

7月中旬一放假,我便收拾了换洗衣服和备考书籍就到了阿夏的寝室里。东西还没放妥当,阿夏就满脸意味深长地坏笑着说:“我们学校女生少,我们专业女生更少,我们班就3个女生。”

“可以先帮我把东西放妥先吗?”我哀怨地看着她,手忙脚乱。

“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和我们班长说了,说隔壁师范大学会来一美女我同学,他就兴高采烈地说你来了就要和你约会。哈哈哈……”她继续在旁边动口不动手。

“哼!我们学校也很多帅哥,但我都是从不沾染。”我一边铺床,一边撇嘴:“谈恋爱?还不够麻烦的!”

我是铁了心要考研,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和那些毛头小青年们谈恋爱呢?

“哎呀,他很帅的,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长得像韩国那个玄彬哦!”她一脸炫耀,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想介绍给我呢,还是她自己喜欢他们那个玄彬班长,就故意拿我来试验一把。

“那好吧,看在你说他长得像玄彬一样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他的高度了。不过,我的心里要求高度是1米78以上哦!”我转脸看着阿夏坏笑。

“……”阿夏果然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估计是拿不准我的心思,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她的介绍。

当天晚上,阿夏的班长李中就跑到宿舍外看我来了。我被阿夏推到门口,因为是女生宿舍,李中不能进来,只是在宿舍院子里对着我们宿舍的门口站着,仰起头朝里面张望。

我走到门口一看,暗夜里,路灯下站着一位个子小小的男生,瘦瘦的,细眉细眼,不过确实清秀,和当时热播的韩剧《冬季恋歌》里的玄彬的确有几分相像。不知道他当时看我是什么感觉,我当时看了只是觉得确实也是清秀,就是个子小了一点,但是也并没觉得遗憾,因为,我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此也就没什么想法。

我是个主观性比较强的人,我喜欢的人,就觉得人家也同样的喜欢我,我没感觉的人,也觉得人家也对我应该也没什么感觉。却没想到,李中竟然很大方地走前来和我打招呼,我刚准备转身回到门里面去,现在也就顺势一挥手,朝着李中抿嘴一笑,嗨了一声表示回应。

李中便单刀直入地看着我说:”嗨,美女,我听阿夏说过你了。她也告诉你我要和你约会了吧?“

我本来以为同学就那么一说,心里并没有当真。再说了,当时李中没见我,现在看见我,就可以免了吧。却没想,他竟然当真的,还那么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我掩嘴一笑,因为对李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同意了。

“好啊,那你说什么时候啊?”我笑嘻嘻地问他,就好像是从前我们班的同学一样。

”明天上午,怎么样?“李中倒是一本正经。

”明天上午不行呢,我明天想先去教室复习。过两天好吗?“我一脸萌萌地说明情况。但凡要拒绝他人的意见,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睁大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再一脸无辜,绝对天真呆萌地看着对方。这种情况下,无论怎么拒绝对方,都不会有人能拒绝我。

”那好吧。我看天气预报了,后天下午有雨,你就别去教室了,我来找你一起去吃饭,好吗?“李中倒真是个执着又细心的人。

想来这男生还比较暖心吧。我心里动了一动。

”下雨啊?那也行,中午一起去吃饭,雨不大的话,我们呆一会你就送我去教室好了。“毕竟是我同学的班长,也可以当成是自己的同学来看待了,我也就没再推辞。

”好!后天中午我来找你。不见不散哦!“李中恨不得能拉勾按手印。

”不见不散。“我只要答应了也不会爽约的。

结果第二天上午被阿夏拉我逛校园,中午吃饭后阿夏脚上我们另一个同乡男生一起踩自行车游她们学校旁边的一个周长5公里的天然大湖,大湖很美,玩得很开心,男同乡邓西也是我们的中学同学,他一见我就惊呼:“两年没见你了,你又比从前漂亮了很多呢!”

“哪里,哪里……还不是大家想得到的从前的样子么。”我嘻嘻笑着,没当一回事。

“真的,你来我们学校,就算做不了校花,也必定可以是我们的计算机学院的院花了。”邓西一脸肯定地说。

“哈哈哈,你们学院一共不超过十朵金花,我当然就可以排得上名了。哈哈哈……”我调侃地说。其实对于外貌,初中那会是最在乎的,在乎得恨不得能用寿命去换颜值,但青春期一过,我就变得理性得很。

不过我爱看书,看的也多是巴金、老舍等一些名家的名作和散文诗歌,也几乎不听流行歌曲,倒是爱听一些古典曲目。琵琶名曲《十面埋伏》、瞎子阿炳《二泉映月》、古琴《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古筝《汉宫秋月》、长笛《梅花三弄》等等,无一不爱。尤其是梁祝,所有乐器演奏过的《化蝶》部分都听过了,其中越剧的完全版的《梁祝》更是从高中开始便从头到尾听了无数遍,也因此而爱上了越剧,此后陆续也听完了《女驸马》等经典剧目。但最爱的,仍是越剧的《梁祝》。每每听起,便心静无比,好似一片静海虚空中,唯有梁山伯祝英台二人纷飞的眼神,其中晕染在心间的爱情纯粹的味道,透明而隽永,恍如一种开在想象里的芬芳,弥漫周身。也许,这也是为何,始终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轻易堕入爱河吧——毕竟,这世间,如祝英台一样的纯粹男子,像梁祝一样忠贞纯粹的爱情,能有几何呢?!

我们绕湖疯骑了两三圈,回来已是下午四点。疲惫的两个姑娘一言不发地倒头就睡,六点多爬起来,我们俩仓促地跑去食堂扒了几口饭,她回了宿舍洗衣服,我抱着书就去教学楼。

二、缘分天定,一见钟情

理工大学假期去教室学习的人还真不少,走了几间教室都人满为患。到了东边倒数第二个教室的后门,我照例站在门口,往里望去,也是满教室的一排一排的后背后脑勺。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去另一个教室看看,无意中,我的目光落在了前面第三排中间的一个男生的后背上。也许是他身上散发的独特的文艺气质,被我温柔但审美犀利的眼神捕捉到,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穿着的蓝色格子的短袖衬衫让他显得更加特别,整洁、干净,将他区分于教室里的其他人,也或者他就是天然地让人一眼就能从人群中发现,总之,我就是看着舒服,目光竟停驻了下来,没有挪移,反而沿着他的肩膀上移到了他的后脑勺。正想着应该移开目光,不想那后脑勺竟然一动,似乎感应到了我要看他一样,那位男生竟然转过头来看迎向我的目光。我心里愣了一下,眼光却并没有移走,竟然安静坦然地与那转过来的眼神对视。

相遇,首先是眼神的碰撞。好像一个灵魂被分拆成两个个体,终于寻到了彼此,相遇的眼神,便是两个封闭的灵魂空间打开了彼此的大门,连结在了一起,一瞬间,还原成了一个整体。所谓的相遇心动,实在是因为失散的另一半个自己,被找到了,着急地想要回归到彼此。

对视数秒,他转回了头去。我的目光还傻傻地追逐在他的后背。愣了一会,便不再想去别的教室,也不敢走到他旁边的空位上。而是踮起脚尖,轻轻地坐到了后排的中间位置上。我坐下的当儿,眼角似乎感受到他回头看我坐下。我不敢抬头,只是低头将书摆好在桌面,便开始做每天一篇的考研阅读。

我倒也心静,知道他在教室的前面,心里竟然像有了着落,专注得几乎完成了当天所有的复习任务。快到十点了,心里觉得教室应该要关灯了。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教室几点熄灯,但心里的直觉还是很灵敏的,于是便独自得意地一笑,坦然地等待着十点熄灯的到来。

果然,十点一到,灯光闪都没闪就悄然熄灭,霎时熄灯的教室,却开始失了刚刚学习的安静,开始人声鼎沸,大家慌里慌张地收拾着桌面的东西,纷纷开始摸黑走出教室。

我慢慢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书本,心里在这漆黑的教室里微微欣喜着。我知道,他在前排,突然熄灯,他收拾东西,再走出来从教室前门走到后门,需要一点时间。我的座位挨着教室后门,稍微等一小会,再慢一点收拾,而后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我灵敏的心里,很清晰地感知得到他熄灯时那一刹那的一丝惊乱,收拾书本时文雅的动作,出得教室前门来的安定,走在自习人群中的似乎也在寻思我在哪里的心思。我都可以一一清晰地感知得到。我们之间没有横着空间的距离,而是同时被包裹在这晚上透明流动畅通的空间里,通透得我们好像在同一块水晶里,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每一呼每一吸的气息,感觉得到他的所思所想,所行所动。

“这教室是十点熄灯吗?他追在我的身后三四十厘米距离时朝我问。

事实上,在我慢慢地踱出教室后门时,我就知道他在我后面的自习人群里。他在加快脚步,我在放慢脚步,但我们中间隔着太拥挤的人群了,而他又不能完全断定熄灯后我是否急匆匆地走了。但当我走下楼梯,走到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时,我就知道他很快会看见我,而后会紧跟上来,并且会询问我关于熄灯的事情,我会回答他说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如果我不会猜错的话,我还能知道他问完熄灯的事情后就会顺着我的回答来问我来自哪里,明天是否还继续来自习,彼此帮忙占位置等。每一个他会问的问题我心里已经很清楚,我将会有的回答也是清清楚楚。

他急促的脚步声在我后面如期响起。我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想,灯光下我的身影,一定和平常一样斯文、温柔而不乏淡定的优雅,犹如一只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小羔样,温顺可爱,没有人能拒绝。

我知道他要开口问了。

一、二、三。

我在心里默数着,数到三的时候,他便问了刚问我的关于熄灯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来的,不在这个大学上学。”我一脸文静,看着他略带羞涩地笑了笑,低头回答。

此时此刻的我,微微地笑对着面前这个刚刚追赶上我的文雅男子。他圆融亲切的脸,他黑色长长的眼睫毛下,那双黑色明亮的圆眼睛,我们相对而立。路灯的光柔和地照亮着我们周围川流而过的自习人群、脚旁的小草……

多少年后,路灯下,那个青青女生和男生相向而立,眼里盛满星星地照亮彼此的画面,还深深地停驻在记忆的风雨里,从来没有被往后的生活吹倒。身着白色短袖及膝白色棉裙的短发女生,双手捧书,微侧身盈盈而立,间隔女生二三十厘米的身后,站着一个个子大概1米78的瘦长腿的蓝格子衣服的文雅男生,男生刚几乎是小跑过来,还在微微喘气,却不失文雅地望着女生的眼。女生个子刚好到男生的肩膀处,亮晶晶的眼睛也望着男生那双圆圆的,同样盛着星星的眼睛。

回答完他的第一个问题,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在低头的瞬间我能看见他穿在格子短袖衬衫里面的白色T恤。而我这摇头颔首之间,他一定被我当时圆润透亮的瓜子脸迷惑了,因为我的脸上,一定不仅仅是有着天然的天真单纯,一定还有风吹莲花的温柔,因为,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丝灵魂飞过的光辉,如同无边温暖的大海,瞬间融化了我心底那处封闭的黑暗。一朵白色的花朵,正在酝酿着要开放。多年后,才知道,那不是牡丹,也不是白莲,而是一朵只在深夜开放的昙花。

“噢,我也不是这个大学的,我是在武汉上大学,暑假回家陪爸妈,你呢?是哪个大学的?”他略带腼腆却很开心地问我。

“我是隔壁师范大学的。因为我们学校要承办全运会,所以不能住人,就来我同学这住了。”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开心而安静地回答说。

“噢,你是大几的?“

“我大三的,你呢?”

“哦?你大三了呀?我还以为你大二呢!我大二”

啊,他大二,比我低一个年级,但我就是觉得他比我大。哪怕他已经告诉我他是大二,我也固执地认为他比我大。

”那你打算在这呆多久啊?”他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这个暑假都会在这里。”

“那你明天还来看书自习吗?”

“来呀!”

“噢,我也来,明天我帮你占位置吧?就在今天那个教室,怎么样?”

“好!”

“那以后我们都这样吧,谁先来就给谁占位置吧,好吗?”

“嗯,好啊。”

我们边走边聊。没有陌生,像所有心有灵犀的男女一样,我们迅速熟悉,或者说从来没有陌生。

一种化学反应在这两个刚相遇的两个年轻男女生之间,至少我当时是感觉到了。

“诶,你是住女生宿舍吗?”

“是啊。”

“那你应该往上面走,我回家,往下面走。”走到分叉路口,他指着上面的路,望着我侧身要跟着他往前走的样子笑。

“啊,是呢,我一说话就给忘了。”我竟然不觉得不好意思,俏皮地眨眼一笑。

“那我走了。明天见。”我转身往上走。

“明天见。”他停下来看着我转身。

我走了几步路,又转身看他,他竟然还站在分叉路口旁的那棵荫香树下,看着我离开。

”再见!“他见我转身,站在荫香树下,朝我挥手再见。路灯里,他脸上绽开的笑容灿烂,如同他这个人的气息一样文雅。为什么他的笑容不经意间就那么轻易地刻在我的心上,我想,也许是他的笑容里流淌着如同从心里渗出的甘泉,让他的笑清甜甘冽,令人自然由衷地产生亲近和信任。

突然想起李商隐那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当初哪里知道,以后是再也没有机会能重温这样的情景了。

回到宿舍,阿夏正和她的舍友海阔天空地聊天,见我回来,便问我第一次去上自习觉得怎样,我说很好。随后忍不住告诉阿夏晚上自习课认识了一个一起上自习的朋友。说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脸上无法控制的流出来的笑容,虽然是夜晚,但我的笑容里却是阳光四射。阿夏诡异地一笑说,噢,瞧你高兴的,以后好好上自习去吧。

我没有理会她,找了个看书的借口爬上床。

“噢,对了,我们班长还问你去上自习觉得怎样呢,你觉得……”阿夏朝我喊。

我好像嗯了一声就没再理会,她后面再说什么,我都是听不见的。我只期待着第二天的自习。

这天晚上,我睡了一个阳光明媚般的好觉。梦里,我们相视而笑,并排而坐。

三、相逐相惜,流云清风

(一)第一天

果然,第二天我上午九点左右到的教室,看见他坐在前排,旁边桌面上放着一本练习本,那是给我占的座位。我微微一笑,习惯性地从后门穿过桌椅的空隙,好像穿越千山万水,却又轻巧地坐在隔了他一个空位的座位上。

他正在看书,听见我来了,只是头似乎轻微地动了动,但并没有抬起来看我。我也自顾自地坐下,打开书,开始了一天的复习任务。教室里很安静,也许有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但我听不见,不知他能不能听得见,教室外边,荫香树里知了的叫声。

这是幸福的一天。我安稳地坐在他的旁边,自如地翻书、做题,效率奇高。他也一直没抬头,只是一味地看着他手里的书。中午快十二点,我们收起书,一起走出教室。似乎谁也不用开口,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合拍,又那么的听得到对方的心声,竟然一时找不到话题需要了解。唯一需要了解的,于我来说,恐怕便是他还来吗?他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思,说:“下午我们还来。”我侧头看看他,他刚好也看过来,询问的眼神。我笑一笑,点点头:“嗯,好。”我的眼神是肯定的。

下午,我们没有约几点,但都差不多时候到。他还是先到,我吃完午饭,没有午休,直接便来了教室,从他身后,走到他旁边的空位,隔着一个位置,在同一排坐下。我们继续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他看书,我做题。

但是晚上,他没来。我守在那个空座位旁。心猿意马,一直在等他。总忍不住往教室后门看,希望在某个刹那间就看见他斯斯然地走进来。但是,他一直也没来。整整两个多小时,我没有做完一篇英语阅读理解。

我同学阿夏倒是来了。她们理工科的,都很勤恳,不考研,也学习任务重,题量大,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自己脑子不够用,只好假期多下点功夫,把考试给对付过去。快熄灯时,我和阿夏一起走。我的脸上没有显现多少颜色,但脚步里,却拖着无限的落寞,每走一步都心里累得慌,好像被无尽的寒冷和黑暗拖住,心情如同掉入冰窖。

(二)第二天

第二天上午他没来。

下午,我吃完午饭,勉强睡了一个午觉。尽力平复着心情来到教室。低着头从后门进来,习惯性地往那个座位的方向走。突然发现他的那个位置有人,熟悉的格子衬衫。我心头一阵狂喜。脚步停了下来,将控制不住的脸上的笑颜收拢住,而后低头走到位置,没有惊动他,和往常一样,坐下,翻开书,开始做题。他稍微侧了侧头,也没将视线从书上挪开。但我知道他知道我来了。

我终于安心地做了一个下午的题。他没来的时候,我几乎完不成一篇阅读题。

下午五点多,我们相伴走出教室。

我照例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他则抬着头,偶尔垂下眼睑来看我一眼。走到分叉路口,我抬眼看向他。

“我晚上还来。”他似乎看到了我眼里的询问。也或许,青春的心里,总是什么心思都藏不住吧。

我像得到了保证一样,嘴角开心地往上弯了弯。眼睛也一定弯了弯,因为他的眼睛里也含着笑意,夜空一样的眼睛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我的眼睛,弯成了他双眼夜空里的一弯弦月。

不过晚上回来的路上,走到分叉路口,我倒是提醒了自己,别再傻傻地跟着人家往下走,我的宿舍路是往上。

(三)第三天

上午我在,他也在。

中午天竟然阴了下来。我们一起回去。没有说话。

回到宿舍准备去吃饭时,阿夏跑过来说,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班长等你老半天了。

“啊?噢……”我这才想起和李中的约定。

阿夏还在质问我这几天到底在哪间教室上自习,她中间也有去教室,却并没找到我。我一边收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和我一起去过吗?我就是在上次和你一起去过的那个教室啊。

“噢,那可能我去得晚,那教室都坐满了人,我也就没进去了。”阿夏说。

“快快快快,我们班长来了!”阿夏大叫。

“啊,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出去。”我的伞好像忘了从自己学校带过来,怎么也找不到。

李中站在宿舍门口,看着我弯腰在那扒拉着一堆书,狡黠地一笑,朝我喊:

“你在找伞吗?不用拿,我有伞,给你带了。”

“啊?那好,我马上。”我拿起饭卡,跑了出来。

看见李中撑伞站在我们的院门外。我走出院门,细密的雨丝夹着风意,吹乱了我的头发。李中眯了眯他那细长眼,盯着我直看。我毫无知觉地朝他空着的右手里望:“你说给我带的伞呢?”

他倒是老实,从军绿色的麻布斜挎包里一掏,递给我一把紫色的折叠伞。我接过来正要打开,结果人家清脆的声音从我后背悠悠响起:“嗨,我们不是约会吗?为什么要撑两把伞呢?”

“哦——是,我们是在约会呢?”我接着他的话,不知道是肯定还是疑问。但刚要打开的伞倒是又被我合上了。但没递给他。他把伞往我这边一移,伞遮住了我的头,他也站在了和我肩并肩的位置。我本能地用我手里的伞往他那一堵,悬在了我和他之间的空隙,至少,也算是保持住了一伞的距离。

走出院门,风有点大,细长的雨丝斜斜地穿过来,打在我们的伞面上。我有些走不稳,李中撑伞的手臂举在我的后背,越过我的左肩,拳头快要挨到我的脸。我往里侧了侧头,以免和他的拳头碰上,不想他也同时转过头来,差点碰上他的鼻子。我忍不住一囧,赶紧低头。他却在偷笑,我都听见了他“戚戚”的低笑声。

好不容易走到食堂,他非要请我吃,不让我刷自己的卡。我推辞了好一会也不行。我从来习惯请别人吃饭,极少接受别人请我吃饭。但这次推辞不过他,也只好由着他了。

吃完饭。雨没见小,风倒是小了一点,但气温却降了下来。虽然是夏天,却雨里带着凉意。我躲在他的伞底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侧头看了看我,想怎么来帮我暖和暖和,却又没有好的办法。再看我一脸的正经,也就连话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我们走到食堂和女生宿舍之间的一片草地旁,一片绿色的草叶上顶着一片晶莹的雨珠,凉意袭来,叶尖上的雨珠便滚动在叶和叶之间,一片微微的剔透的绿波推动着透明的波面,继续承接着落下来的新雨珠。我呆了呆,忘了脖子里钻进来的凉意,竟停住了脚步。

“我们就在这长椅子上坐一坐吧?”李中看我站在草地边缘的长椅旁。

“好啊。”我愣了愣,才发现我脚旁的确躺着一张木头长靠椅,因为有树的遮挡,竟然没怎么淋湿。

我们坐了下来。我的眼神还是被这雨中的绿叶和雨珠的逗弄所吸引。李中在旁边说着什么,我一边笑着一边应着。眼睛偶尔望一眼他,便几乎都被这雨中的世界所迷恋。

大概聊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又绕着草地走了好一会。雨已经很小,像拉长了的银针落在头上、脸上、手掌上,凉凉的,酥酥的,特别舒服。也许是这雨丝的酥绵,还是这雨天的湿润的凉意,又或者是年轻的生命总是对一切都好奇,无聊多无趣的对话也能耐烦。若在平时,我早找个理由走了。但这天,我和李中却在雨中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他的伞一会举起,一会放下。举起不希望我的头发被淋湿,放下是应我的要求享受一把雨天里凉凉、酥酥的惬意。

回到宿舍院门口,李中问我什么时候再约会。我好笑地看了看他,轻松地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我们的空闲时间能碰上。

他听我这么说,很是高兴,就说,你那么忙,估计空闲时间也不会很多,我和你一起去上自习吧。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说,你可以找阿夏,我们一起去。

他又高兴地答应了。

我的确没有多想什么,因为李中,对我来说,是一个普通的能聊得来的朋友,又是阿夏的班长,就跟我自己的同学一样,没什么需要介意的。

但我的心,似乎是因为这场雨舒缓了一些,不再那么紧张焦虑地思念着那个教室里低头看书的蓝格子身影了。进得宿舍来,已经快下午四点。我收拾了书,看了看外面飘着的细细的雨丝,不是很密集,便照例去了教室。心里有着惬意的想念。想着他应该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等着我来。甜丝丝的开心,漫溢了我整个心灵。落在脸上的凉凉雨丝,舒适,却并不令人留恋。我的心,在教室里他旁边的空位上。

走进教室。我没抬头,坐在了他的旁边。翻书,准备做题,一抬头,他的位置是空的,只是他的位置的前面坐着其他的人。我的心瞬间掉入了泥潭。所有的惬意、舒适,全没了。只有见不到他的焦灼。他为什么没有来,不是中午一起走出教室的时候都安静得很,并没有说不来的么?还是因为我晚来,他以为我不来,就提前走了呢?再要不然就是因为下雨,所以他不来了?……我不知道他什么原因不来,但唯有不断猜测他不来的各种可能的原因,才能稍微安定我涣乱的心。

就这样七上八下地坐到快六点,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看着他应该也是不来了,就收拾了东西回宿舍找阿夏一起去食堂吃饭。

晚饭后阿夏和我一起上自习。我们经过我的那间教室,我们那个位置还是空的,之所以我们不来便空着,是因为他那本练习本一直在台面,帮我们占着座位。但教室其他地方都满了。阿夏扫了一眼教室,觉得教室人太多,建议再找一个教室,我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又不好意思告诉她原因,便只好由着她,跟她进了隔壁的教室。这样的话,倒还有些希望,也不会被他不在的空位干扰太多。但坐下来还是心乱得很。手也似乎无力抓笔。我尽力克制着自己,强迫自己终于做完一篇阅读理解。因为选项都答错了,我只好重新做。于是,这晚上,我也就勉强完成了一篇阅读理解,带来的专业课的书,根本没有打开。

十点快熄灯,我就急急忙忙地收拾书本,催促阿夏往外走。走到我们的那间教室门口,我避着阿夏往里探头看,还是空的。一种空空的、冷冷的失落弥漫了我整个胸腔,心口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一个晚上,不得开心颜。

只希望,明天,他能来,但心里又异常恐惧,担心着他不来。

(四)第四天

上午我早早地来了教室,坐在我固有的那个位置上。这个时间点,他是肯定没来的。我的心里抱着希望。心里却也隐隐地透着担心的恐惧。但因为他没来,便拿出书,懒懒地翻着,字很多,像一片迷糊的芝麻,变成蚂蚁,在我眼前晃动,我怎么也看不清。正在恍惚,忽然感觉旁边过来一个身影。似乎是蓝色的格子衬衫,铁灰蓝的牛仔裤,笔直的身影弯腰坐下。我仍低着头,恍惚着。不想抬头去看,担心又是失望。

“林一怡……”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带着那种金属的撞击的意味。

是他吗?就是他,我的心里很肯定,但却舍不得相信。担心这样一相信,确认是他后,时间就会过得飞快,又会看不见他,又会陷落到这种折磨人心如同在冰凉的黑暗中的泥潭里的失落和忧心中来。

他的一只手将我的书又放回了我的桌角。我的名字,他终于知道了,从我的书的扉页。我抬头看着他,他正好也看向我,眼里含着笑意。我没办法笑,挤了挤脸颊的肌肉,便低下了头,看见间隔在我俩中间的空位上放着一本他的书,我便拿起来,也翻开它的扉页,却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再来回地翻着他的这本书,还是什么笔迹也没找到。

“这本书里没有我的名字,我是借了同学的来看。”他正在写着不知什么,却并没有抬头看我。

我懊恼地将书本放回原处。一句话也不说,便开始自己做题。

是的,相识四天半,我们从没问过对方的名字。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在读学校、专业和年级,他也知道我要考研,我也知道他是也要保研在他们本校本专业。但是,我们却都彼此没有问对方的名字,也没告诉对方。

可却没想到,他却通过我的书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却傻傻地拿了人家的书却没翻到他的名字。而他,竟然不告诉我他的名字。这不公平。但我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也许是因为我那强烈的自尊心,也许是因为我知道我们终将各奔东西,何必自寻烦恼,也或者我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发展规划看得无比重要,容不下有任何人和事为之产生干扰。我能相像如果我们像平常人那样谈恋爱,那么将会面临一整个学期因无法见面的悲苦地对着电脑屏幕的qq头像的相思之苦。那样的苦,实在是太苦了,我想想都怕,于是也不敢轻易地迈进一步。

也许,他懂我,也或者,他也如同我一样的心情。

坐了一会,可能他也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合上书,将写的东西夹进书页。敲了敲我的桌面,说,我们出去走廊休息休息?我点点头,和他一前一后站在走廊扶栏旁。刚好阿夏也从隔壁教室出来休息,我便给他们作了相互介绍。三人便聊了起来。说起他的专业,他说他是将来做影视行业的,专门做节目制作。我一听便一乐,说,也给我做一个节目。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要求,愣了一愣,立刻脸上泛起笑意,连说好啊好啊。我看他愣了那么一会,便知他觉得我做节目主持人个儿不够高,也不是专业人士,便在心里促狭地哼了一声,开口接着他的话说,我不够专业,你就按照我的样子专门定制一个节目让我上啊。他一听,更乐,笑着说,嗯,好,给你定制一个节目,你将来出境。却没想到,他当时听我让他给我上节目,是愕然我竟然在心里有他和我的将来。聪明如他,一定是早已洞悉我的心思,知道我无法断定我们的将来,而他自己对我,也是无能为力,只好由着我,却没想到我会这样对他说,他便认真地去这样想,认真到忽略了我当时是不是有开玩笑的意味。

在我的眼里,他一直是成熟稳重的。也许他还是有着他那个年龄的幼稚的,但在我心里的他,早就超越了他的年龄。这就有些为难他了。但他对我的通透,谁又能说他不是我心里想的那样的成熟呢?

中午我们三人一起走出教学楼,他说下午他可能会晚点来。岔道口分开后,阿夏和我说他很好,怪不得我每次下了自习回去说起和他有关的事,脸上那控制不住的笑意,从心底里流出,关也关不住,连阿夏的心,都被我照亮。我一听阿夏这样轻易地识破了我的小秘密,便连忙摇头矢口否认,说自己一心在考研上,其他的事不想多想,更何况他也不在本地上学,开学就要回他那个学校的城市,再能不能见面,也是不知道的事了。阿夏见我这么坚决,也就不再说话。

下午他没来。我在座位上一直等着他,直到六点,阿夏说回去吃晚饭,我借口题目没做完,让她先走,自己扔呆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等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会来,担心他来了看我不在就会和我一样难受,然后就失落地放弃而走。我怕,怕他那样。所以,我等,等到他肯定来或不来。

晚上我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又跑回了教室我的那个位置。但是,他没有来。

我的心里,哀怨而又难过。却也无能为力。

(五)第五天

上午,我走到教室后门,抬头看了看他的位置,空着的。便也懒懒地拖动脚步,坐在了自己的那个位置上。

他会来吗?我不知道。这几天来的喜悲交织,高低跌荡,令我心理不堪重负。我开始回归理性,告诉自己再不冷静下来,我的考研大计就要就此搁浅了。但那种哀怨却又不可克制:明明知道我们的相处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天,他为什么不好好珍惜,推掉所有事情来和我一起上自习呢?

现在想来,那都是青春里的情感索求的欲望,总想着对方对自己的理解,为自己的付出,却难以静下心来为对方想一想。也许,他曾经为我做过什么,暗示过什么,我却被自己这种大小姐脾性所把控,觉得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理想让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否则,就什么都体会不到,即使是面对自己钟爱的人。这种极端脾性下的直线式思维,多少年来,到底让我失去了什么?说不清楚。

晚上,他终于来了。安静地坐在我旁边,我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一如既往地默契。只要他在,我便心极安稳,效率很高,却从没想过我在认真高效做题的时候,他是不是也看书飞快呢?

我一直以为,我怎么样,他便怎么样。如今回忆起来,经历了人生那么多风雨,细捻记忆,才发现当年的自己,如同线性动物,从不知反过来想,更不知回过来看。温柔斯文的外表下,是毫不输于须眉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心气,一心向前。总以为,前面会有更好的。前面,一定会更好,会是理想的彼岸,现今的一切都能放下,为了我的未来。那么多年,我都是活在未来里的人。

熄灯时,我们各自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桌面。我双手捧书跟在他后面,他和平时一样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潇洒地随着步伐前后晃动。快走到楼梯口时,他似乎不经意地说:“我昨天下午陪老爸办事去了,回来后又陪他下了一会棋,晚上陪老妈聊天。今天上午又被老爸叫出去办事了,下午陪爸妈了。”

“哦——”我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地掉眼泪,在心里一遍遍地如同怨妇般责怪他,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让我等得那么辛苦,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仅有的几天相处,他家就在校门口,中间为什么不能抽空过来看看我,哪怕坐一分钟就走。

但,我什么也没说,他汇报完毕,也什么都没说。原来,我却要为我的自私的情感和控制性的情绪在十年后向那个年轻的他道歉。也许,我的内心实在太专横跋扈了,以至于根本体会不到他对我心里苦楚的点滴关心和体贴。

但他是否也如我一般地喜欢我,愿意和我一起呢?当时是肯定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却什么也似乎不能肯定。只剩下那一汪清澈的青春情感,如同水晶一样剔透,将那些天的点滴心情与见面细节,都包裹起来,凝固在当时透明的空间里了。这块记忆中的水晶石,是我人生的观景石,从此再没有记忆能凝固成折这么清透的水晶摆放在人生的记忆长河中。

(六)

这是第六天。

我们始终如一,从不过问对方更具体的信息,包括所有的联系信息。就这样默默地在见面时那一些短暂的时刻里相知、相守。彼此的身体始终隔着一个座位的空间,但我的心,一直就在他心上。他的心,也早就落在了我的心里。

上午,他来了。我们静静地坐着自己的事。不知为什么,早晨的阳光透进来,玻璃明晃晃的,他静静地。我盯着落在我们中间的那片阳光,相像着阳光透过外面的荫香树叶的空隙,透过玻璃,落在了我们这中间的桌面上,接着又飘落在了我们握笔的指尖上,还有眼里对方的脸上。我怔怔地低头凝视着,用垂落的发丝掩住了脸上的神色,我不敢让他发现我在发呆。在他眼里,我是个心无旁骛为理想付出的人,既然不能长厢厮守,那便留住在他心里的美好吧。

中午我们一起走,忘了有没聊什么。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下午还来不来,但问不出口,他也不说。直到分叉路口,他的表情动作让我感觉出他下午会来。

吃完午饭,我顶着烈日往教室走。快到岔道口时,忽然看见前面一个蓝色格子的身影,铁灰蓝的牛仔裤,乌黑的短发,晃动着手臂,迈着修长的大长腿。像一个篮球队员抱着球在传球般轻快地往前迈步,却仍透着与众不同的脱俗和文雅。我不由自主地紧紧追逐着这个身影。但我们相隔太远,他跨步又太大,我跨步又太小,怎么都追不上,眼看他就要进去教学楼的楼梯口了,我想张开口大喊,却喊不出来,摇手张口,仍是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的“啊啊啊”声,烈日和午后的风都毫不相帮,反而阻隔了他听见我的声音。

我满头大汗地跑上了二楼我们的教室门口,却发现我们的位置都坐满了人,那个教室那会好些在准备开讲座。我往前后相邻的两个教室寻去,都没看见他,只好最后选了一个人少点的教室坐了下来。但脑子里,却一直是那个好像有着无限磁性吸引着我的目光追逐不止的背影。背影如梦,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

多年后,也有人告诉我多么脱俗文雅与众不同,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都一样,都是一样的有着与众不同的脱俗的文艺气息,让我们从人潮里一眼看见对方,落入对方的眼里、心间。却没想到,无论如何的相通默契,我们却到底还是被这人海吞噬了,从此,我抱着我这一半的与众不同的脱俗文雅孤独地过着分离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相遇,除非遇见的是他,否则,便是注定要成为一个能与孤独相伴,最后升华孤独的人。只是,我要等的人,我在等的人,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再遇到他那样的人吗?

没有人知道,我也无法回答好我自己。

(七)第七天

这一天,他没来。

我也整整等了他一天,心神不宁地。

我照例在那个位置坐着,打算不熄灯不回去。

快到十点时,我正在题目里划拉的手停了下来,我看见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弯着手指敲着我的桌面,轻巧但略带急促。我抬起头,是他。但是他今天竟然没有穿上他那件经典的蓝色格子短袖衬衫,而只穿了从前那件白色的打底T恤。

“写完了吗?这也快熄灯了!我们出去喝点东西吧,我请你。”他看着我,眼底有一丝焦灼,语气也略带急促。

我感觉有点异样,但想到总算见到他了,也是开心的。便没再多想。收拾了东西准备跟他出去。但突然想起阿夏今天也跟了来自习,在隔壁教室。我犹豫了一下,抬头对他说:“我同学也来了,我去问问她去不去。”

他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我们走出教室门,身子都往外面侧,不想去叫阿夏。但我还是停下来说要去问阿夏。他点头说等我。我心里无限期盼阿夏说她可以自己回宿舍,不和我们一起。但我也是实心眼,对着阿夏说他来找我们一起去喝东西,阿夏你去不去?尽管心里一个劲地盼着阿夏说不去,但在话语里却没有一丝哄瞒,脸上也克制得很好,没有一丝焦灼的神色。阿夏当然是答应一起去了,也许在她想来,如果我来问她,她说不去的话,那还听不仗义呢。我一听她说去,便一边转身一边说,那你先收拾,我们先到走廊等你。便快步走出教室。看见他在门口等我,两人便一起随着走廊往外走。我告诉他说阿夏也去,他哦了一声,便对我说,今天骑了个自行车,但自行车轮胎坏了,漏气,不然就可以带我一段过去。我笑着说不用不用,这样一起走就挺好。我们边说边走,谁也没有停下脚步,似乎他也和我一样不想等阿夏。终于到楼梯口的时候我说,我们就在这等等阿夏吧。他说好。阿夏急匆匆地抱着书从后面赶了上来。我们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地往他说的那个地方去喝东西。

路上我说喜欢看《冬季恋歌》,他说他家里有这个剧的碟,等看哪天的带来给我,我开心地答应了,却一闪而过一阵何时能再见到他的担忧。

四、相聚相约,迷心顿明

那天晚上我和他相对而坐,阿夏坐我旁边。他让阿夏点了饮料,又不由分说地给我来了一瓶醒脑功能的饮料,说我天天这样复习太耗精力,这个饮料能帮我补充能量,自此那个饮料成了我后来极舍不得喝,却总在重要时刻拿出来喝的饮料。而后,我们便开始畅谈起来。

他说他那个城市那个学校和同学的趣事,我也和他说起我们班里有一个男生,自认为自己很帅,总是到处沾花惹草,有一次在酒吧,把一个即将步入婚姻的已订婚的酒吧经理给骗了,却没想到那个女经理却在那样的环境里一直守身如玉,却被他破了,并一心一意地要和他结婚。他没办法,想找我假扮他的女朋友去帮他解围。我不同意,他就各种乞求,我心软,便答应和他一起去酒吧,但是不会假扮他女朋友,只是见机去劝阻那个女经理。结果那天晚上和同学一起去酒吧,发现酒吧里乱得很,以后便再也不和那个同班男生说话了,实在不能接受我的同学能到那样的环境做出那样有失原则的掉价的事情。

当我说完这件事,自己觉得搞笑,忍不住格格地笑起来。他坐在我对面,一直静静地听我说着。见我说完后没把这事当一回事,便一脸严肃,很认真地对我说:“以后你不要再跟任何人去那样的地方了,太乱了,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我嘿嘿笑着说。

“你这个同学肯定对你有意思,不然他不会让你帮着他去解决那件事,去那样的一个地方的。”他仍一脸严肃。

“不会,他对我肯定没有意思,同去的还有一个他同宿舍的一个同学呢!”我毫不在意。

“肯定有意思!”

“肯定没有!”我回答得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他忽然看着我笑了。那个笑容很奇怪,先是从他原本严肃得绷紧的脸颊上开始放松开来,而后微微皱起的眉头开始一点点地舒展,嘴角开始往上翘,接着笑意从他那双圆圆眼睛的眼眶里开始逐渐向眼珠里扩散,最后一双眼睛里都含满了笑意,我不知道这样的笑意意味着什么,只是当时看痴了,心里想,就是这样的眼睛,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笑容,就是这样!

多少年里,我都一直在寻找着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个笑容,让我心安的的眼睛,让我心安的笑容。有谁能说得清,当时的不经意,却是一生的寻觅,半生的等待呢?

临走,我恋恋不舍。我们约好过两天再去教室自习。

但凡约好,便必定能见,这是从前这几天给我的信心。

五、风逐雨旋,一笔散光阴

到了约好的那天,却是渐急的台风。从前一个晚上就开始刮风下雨。我只盼着第二天能风过天晴。却没想到翌日更加的急,我走到门口,看着宿舍外面草地上雨被风拧成粗粗的圆柱落下来,东西两侧的雨朝着不同的方向落下。如果在平时,我肯定是会惊诧地好好欣赏一番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却心急如焚,想着怎么去教室呢?阿夏似乎看出了我的焦躁,出来门口瞄了两眼,说:“这雨不会停了,你就别去了。”

“那什么时候能停啊?”我在想要不要冲下去教室看看。

“看这情势只会越下越大,根本停不下来,你去教室也只会淋湿一身,打伞都会被风刮了。”阿夏说:“你这几天就在宿舍学习吧。”

“哦,好吧……”我无奈地答应着。想着这么大的雨,他应该也不会去教室吧。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都被台风困在宿舍,连吃饭也没出去,只是吃着水果和泡面了事。

但我心里一刻也没闲着,一直在祈祷雨停,一直在想他会不会去。我们说好的啊!

可这场台风……

可我没有如约而去。

六、终是青鸟难觅,青春不住

这天早上起来,发现台风终于走了,雨终于小了。

我迫不及待地梳洗好,连早餐也没顾上吃,拿上书本,撑上阿夏的伞就往教室里跑。

因为台风的缘故,教学楼很安静,各个教室里都人很少,我们从前自习的那个教室,没有人,只有我。我走到我们那个平时越好的位置,他那雪白的练习本,还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从摆放的痕迹来看,他应该在前几天来过,只是,他没见到我。便仍留着这个练习本。我很快就要回自己的学校了。据说今天风停雨小,傍晚开始又会开始旋风大雨。也许,这个教室,我也是来不了了。想到这里,我看着练习本,在想要不要给他留一个我的联系方式。这样,至少以后还可以有机会。但破釜沉舟,干脆利落,不留后路,向来是我的习惯。犹豫了许久,我在本子上写了邮箱又撕掉。就这样写了又撕,反复了好几次,再这样写了又撕,他的这本练习本就会被我撕完了。终于,我决绝地将练习本放回原位。收拾好书本,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和信息,就像我从来没来过一样地离开了这个我们相伴7天的教室。

第二天我便收拾东西回了自己的学校。阿夏留我多住几天,李中也过来看我,我也还是坚持回去,也没有留利中的联系信息——既然选择忘却,那就都不留吧。我想,换个环境,便少些折磨。我知道,时间,一定会淡化所有已发生的事和情。只不过,需要一些过程,我希望将这个剥离的过程加速。

却没想到,回到我自己的宿舍,那些熟悉的物件却唤醒了我的感情,突然我变得后悔不已。像我这样只会向前看的人,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后悔过,却没想到,以为逐渐忘却的,却是在离开后更加清晰如刀刻。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趴在网络上,在他们学校的官网和论坛上,想看如何能发现哪怕一点点他的信息。但是,很不幸,都没有。那时候的我,一边上网扒拉信息,一边在心里狠狠地痛骂自己:两地分隔又怎样?解决的办法有很多啊!我对自己的愚蠢痛恨不已,但已然为时甚晚。关于他,除了那七天里我的期盼与开心,再没有更多的信息。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我的梦里,都是那天晚上分叉路口他站在荫香树底下朝我挥手笑着说再见的样子。在我接下来毕业、工作、追逐人生理想的路上,一直都在寻觅那双圆圆的笑意扩散的眼睛,在每个对面的笑容里,去寻找那里是否盛放着满满关切。那天中午闯进我眼帘再到脑海里的那个蓝色格子短袖衬衫、铁灰蓝牛仔裤的修长的身影,再也没在生活里出现过,却一直不自觉地伴着我理想的明灯吸引着我追逐的脚步。

忘了是什么时候,翻开日历,才知道他和我约定相见的那天是七夕,却不料,台风为了帮助鹊桥搭建,让牛郎织女的相见不受凡人的干扰,却吹散了我和他的约定,从此再无声息两飘零,人生的淼淼大海里,我们不再有一个可以相互爱护、坚定信任的灵魂相伴。

此去经年,谁又是谁的谁?

结语:

一个历经风霜的女子,仍然一洁如洗,脱俗而清凉,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活脱脱一个影视制片人的风范,厚重得如同承载着这世间所有的故事。一眼相吸,回眸解春秋。再度相遇,原来彼此还是彼此。无谓生活的蜕变,心灵还是那样纯粹,那朵昙花,雕刻在冰峰上,终于得以盛开,却在牵手准备一起前行时完成绽放的使命,变成了一朵金莲花,再无凋谢的可能。

待到醒来,却不过闲来一场梦。

青春的邂逅,他人的眼里,不起波澜,而在我们自己的心里,惊心动魄!却到最后,终究逃不过一个无声无息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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