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

他醒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身体像老化的机器，迟钝笨重。从脑袋到喉咙，从胸口到小腿到脚指头，无处不痛，无处不难受。

他抬起手，能看到松弛的皮肤，上面是满布的黑色老年斑。用力，缓慢的推移正上方的黑木棺材。

吱――

棺材上面原来覆压的厚厚的泥土，自发的一层一层减少，一铁锹一铁锹地消失。细散的沙土顺着棺材盖的移动而滑落，撒了他一脸。

他毫不在意的甩了甩脸，翻身爬出去棺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有了些力气和精神劲。

很明显这是墓场，棺材边围满了一圈花束，白的黄的一朵朵，以示哀悼。巨大的花环上挂着他的相片，黑白的。

他甩了甩腿，走了两步路。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血管中的血液在流动，腐烂的心脏开始缓慢的跳动起来。

他记得回家的路，

所以他走上了路。刚开始是挪移，一步一步走。

后来双腿越来越有力，眼神越来越清晰，能看清很远的东西。皮肤开始紧致，有庠痒的头发长了出来。

他跑的越来越快。

在路上，

看见孩子慢慢变小，从少年到婴儿，再从婴儿到一团连着胎盘的血块。

看见姑娘洗去光阴的摧残，由白发到青丝，眼角皱纹舒展开了。言笑晏晏，凑上前甜蜜地吻他。

看见老楼变的崭新，慢慢虚化成一片荒草地。

……

终于，

他看到了自己家。那高高的青墙，那院里的大洋槐树，还有树下做着针线活的母亲。

他慢慢走过去。

侧坐地上，把头伏到母亲膝上。扭脸，可以看到他的手指，肉肉的一截，白嫩干净，分别是孩童模样。

困了？母亲嗔怪地戳他脸颊。

那就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该走的怎么都不会停留。

从古到今、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惟一不变的，就是从头来过。

光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