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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新学期的伊始,傍晚吃过晚饭回到宿舍的我,打开手机QQ,找到联系人列表中的季枫,在对话框里把编辑的内容输了删、删了输,最终发送成了“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那时的消息发送出去后是不能撤回的,然后我捧着手机心突突地直跳,不知道网络那端会传来怎样的回复。为了平复我惴惴不安的心,我找来室友碧彤、冰兰和冬儿一起为我出谋划策,不明所以的他们向我追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季枫、子浩和我是小学同学,我们相识已久,但相熟并没多长的时间,因为小时候的我比较文静,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休息,旁观着周围人的热闹。毕业后的我们又是同班同学,真正觉得他比较特别还是初中的几次经历。初一我担任语文科代表,课间休息时填写班上同学的花名册,以备日后考查背书情况。男女生都围过来找自己的名字,看有没有被漏掉的,季枫忽地指着子浩的名字,认真地说:“好喽,你偏心,这么多人的名字,唯独他的名字你写得这么好看。”我愣怔地望着他,只顾着使劲地摇头否认,心下却一惊:子浩的成绩一向很好,那时班上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我也对他有好感,所以写他的名字时确实稍微注意了点,没成想居然被“发现”了。但随着周围同学的打闹声,这件事没被深究,我也没放在心上了。
初二那年,同学们彼此都更加熟络了,原先喜欢子浩的女生对他更加倾慕,因为他那稳居班级前三的好成绩,加之平时话少、内敛,是那种和女生说句话都会脸红的男生,平时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这些大概都增加了他的神秘指数,也符合众多女生心目中“谦谦君子温如玉”的形象。第二个学期开学一个多月,恰逢是子浩的生日,虽然我和季枫、子浩是多年的同窗,但是对于他们的生日我压根不清楚。那天早自习结束后,班上的同学比往常更活跃,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季枫悄悄地跑来跟我说今天是子浩的生日。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笃定我喜欢子浩,一直怂恿我要好好表现,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更别说是生日礼物了。我在他的再三催促下,迈开步子走向子浩,想对他说声生日祝福,但走到一半,伴随着人群“喔喔喔”的声音我就返回到座位上了。同班女生紫陌精心准备了一瓶幸运星送给他,周围的同学都跟着起哄。那时同班同学萧逸喜欢紫陌,我们班没有谁不知道,大家也都清楚紫陌倾心子浩。这时季枫又跑到我跟前嘟囔着说:“你看吧,又让人家抢了先。”我心里没有任何的波澜,想着既然被人家抢了先,我干脆就当旁观者好了,但是拗不过季枫,他硬要我去跟子浩说生日快乐。最后我走到子浩跟前,说了声“生日快乐”,对方回了句“谢谢”,我便尴尬得不知怎么接下一句,只好转身走了。那一刻,估计我们都感受到了那种尴尬的气氛。
初三那年,临近毕业,学业愈加繁重,我每天都埋首在题海中,虽然我很喜欢数学,但不休息地学习让我脑袋晕沉沉的。那天季枫路过我座位,伸手抢我手里的练习册,我立即用双手扑住,制止了他。他瞥了我一眼,说:“成绩都这么好了,还成天学,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我随意答了句:“我也很烦,头疼。”他接着说:“头疼,就休息下,我们来玩脑筋急转弯吧。”然后他顺手拿过一本小书,照本宣科地问道:“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猜五个字)?”我的思虑还停留在刚看的那道题上,没回过神来,说“不知道”。他见我神思恍惚,就换了一个题“小白加小白等于什么?”我随便猜了几个都没猜对,那时除了教科书,我再没看过其他的书籍,没这种脑细胞。周围有同学想来帮忙,都被他拦下了。就这样几轮之后,临近上课时分,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绣花针掉到大海怎么办?”我立马反应过来:“大海捞针。”心底暗自庆幸终于有一道题我可以答对了,对面忽然传来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声,让我一脸茫然,这个难道不对吗?等他笑岔的气缓过来之后,才向我揭开谜底:“当然是重新拿一根针啦。”这时久违的上课铃声终于响了,虽然被他捉弄得很不爽,但这样闹一下似乎清醒了不少,缺氧的大脑又恢复了活力。
第二个学期,担任我们班主任的贺老师因为身体状况不能再继续给我们上课了,还没等老师郑重提出,底下同学间早已经众说纷纭了。我乍听这个消息,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心里五味杂陈的,有对老师的不舍,有没认真听他上课的歉疚。周围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我越听越难过,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那边同学正在讨论,忽然见我哭了,忙过来安慰我,结果我越哭越凶。大概是这边的动静比较大,季枫也走过来了,他轰散人群,说:“她哭你们就别安慰了,越安慰越哭。”过了一段时间,他再过来看我,说了些宽慰的话,那时我刚安静了一会儿,听到他的话又忍不住抽搐了,他见状不发一言地走了。
初中毕业后,我和子浩考进了县重点中学,萧逸虽然成绩优异,但家境稍微差了点,选择追随紫陌去了七中,季枫也跟他们一块儿。此后我们都开始了新的生活,高中三年我从未跟他们联系过,在那个手机并非人手一部的年代,我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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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说到这似乎已经讲完了,但是室友他们都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我接过话茬说道:“当时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今年寒假在家碰到,往事浮现,忽然发现他比较奇特,居然可以说穿我的心思。”接着我跟他们说了白天的事情。
大一上学期我加入了晨光志愿者的下乡活动,景宸是我的搭档,我们来自不同的学院不同的专业。但是因为我的时间安排,第二个学期我便跟组长申请退出。作为搭档的他以饯别为由请我吃饭,时间定在周末,碰面了才知道不是在食堂吃,我跟着他坐公交到了一家离学校不太远的餐馆。他走在前面替我开门、入座时为我拉凳子,还有饭桌上漫不经心的聊天,都让我隐隐有些不安。果真饭后他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转转,我其实不想去,但找不到拒绝的话,想着如果室友在就好了,至少还可以为我出出主意。那天刚下过雨,公园的地面很湿,我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在氛围渐渐变得尴尬的时候,他拿出松露的心形礼盒、突然向我表白。我有预感会是这样,但我还来不及反应,借故说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然后被他拉到电影院点了一桶爆米花,看了一场科幻片。回来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幕。
第一次经历被表白,我有点手足无措,跟男闺蜜萧逸说了这件事,企图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建议,怎样拒绝才可以两全:既不伤害他,还能维持我们的友谊。可没想到萧逸还没等我说完,就直接让我拒绝景宸,理由是他喜欢我。这下我完全懵了,因为我初中认识他那会儿他喜欢的是同班女生紫陌,高中毕业后因为他苦恋紫陌三年无果,我还安慰过他,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成了推心置腹的闺蜜。我从未想过和他交往,因为我这人从开始认定了是朋友,以后就绝不可能发展成为恋人。但我当时并未立即告诉他,本想找他解决问题的,现在居然还给我制造问题。
第二天早上我就发消息拒绝了景宸,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对方也很干脆,没再继续纠缠。后来我跟萧逸也说明了我的态度,我们约定继续当好闺蜜。景宸的表白激发了我的勇气,算是弥补我和季枫那空白三年的高中时光。但是时光的错位怎么可能是说弥补就可以的呢?当时的我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当晚季枫就回了:“你也说了只是如果。”我不罢休地追问:“是真的呢?”他问了我喜欢的理由,我说的是“感觉”。跟他聊天我感受到心跳跳到嗓子眼了,紧张得生怕说错了,只能简洁地回答。为了给自己争取机会,我抢先说:“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等你。”
走在校园的路上,偶然收到他的消息,我都可以兴奋好久,对面走过来的男生看着我,对边上的人说:“一看就知道是在谈恋爱。”那时每个“在吗”的开场白都是我想他的痕迹,我并没什么要说的,只想听到他在的“声音”。
某个周末,我站在街边发传单,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当时的工资只有50元,领队的不时会过来查岗,我对着来往的人群递传单,受到过白眼、打掉、在我面前扔掉等拒绝,还有大叔的言语骚扰。我一边顶着街口的寒风,一边帮自己打发时间,冷的时候就在原地打圈走动,无聊的时候就观察路过的人。人世百态,但终究逃不过愁苦的一张脸。周围的人都在不停地穿梭,时光唯独在我那处静止了,后来我也沦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暑假来临的时候,我已经报名参加了英语集训营,等课程结束,我只有一周的休息时间。那一周,我跟许久未曾联络过的子浩交换了一个秘密。原来那个夏天,他也有了喜欢的姑娘,还是我认识的。我们很少交流,但却轻易获得了彼此的信任,这跟认识时间长应该是分不开的。我们约定要相互加油打气。那个时候的我们还相信感情只要真心就可以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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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的冬天,距离我的表白已有一年多了。那个晚上,我任性地设置了期限,硬要季枫给我一个答复。我设定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之前,如果他没回复,我就当他拒绝了。消息发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左右,刚开始我庆幸还有两个小时,他肯定来得及思考的;当时间转到十一点的时候,我就有些担心了,如果万一他今晚刚好有事没看手机,那不就错过了吗?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我心存侥幸;十一点五十,我发了振动提醒;当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00:00的时候,我的心在那一刻暂停了几秒。为了不打扰室友休息,我从凳子上站起身走进厕所洗漱、上床,跟平常一样,只是熄灯后,我躲在被窝里隐隐哭泣,泪水浸湿了我的枕头、被角,抽纸抽了一张又一张。最终他还是让我心碎了。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尽管他不言不语,但我翻遍了他QQ的每个角落,看他空间所有的动态、留言,听他喜欢的歌。只言片语,我并无所获,只隐约感觉到他的高中生活并不快乐,应该很有压力吧。这些都是我默默做的,他并不知晓,直到有天我觉得很委屈,跟他坦白,后来他设置了隐私保护,有些地方是我无法涉足的禁地了。之后有段时间我居然对着他的QQ头像惴惴不安,都是情侣图片。后来他解释说是会员特权,系统每天自动更换的。
2015年,除了尝试了解他,我还在体验兼职工作。初春时分的一个周末,某场大型的室外阿萨姆奶茶促销活动,活动为期两天,身为促销员的我们提前一个晚上赶到活动场地,第二天早早地就开始布置。周末人很多,活动也进行得比较顺利,每天晚上7点钟左右才收工,等活动结束,我们都有些疲惫了。恰逢清理东西回去的那个晚上下了大雨,我们冒着雨把货物、帐篷都收好,放在指定的地点等工作人员来收,然后上车回学校。走进校园,耳边时不时传来轰鸣的雷声,整个校园一片漆黑,昏黄的路灯光在此刻只显得更加诡异。眼前忽然一道白光闪过,让我不由得又加快了步伐往宿舍走去,脚上的鞋已经湿了大半,裤脚也被斜风雨打湿了,我忽然想到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害怕雷雨天了。小时候某个雷雨天,我正在屋檐下洗衣服,看到天边闪过的阵阵惊雷,我不住地祈祷、忏悔,并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残害昆虫、青蛙了,求求雷公别劈我。后来上下学的路上,一个人走着走着,无论刮风下雨,都没那么怕了。
11月底,我趁期末考试前一个月的时间做最后的一份兼职,在步步高超市促销雀巢咖啡。这次活动有试饮,我每隔一段时间要去接热水冲咖啡,上下班时要把盛咖啡的那个容器清洗干净。那天清洗容器内壁的时候,我的手自然地转了个圈,没想到瓶壁口很锋利,瞬间就有血水顺着我的手滴落下来。洗完回去隔壁的姐姐看到我的手流血了,拿了一卷纸给我,当时孤零一人的我被触动地想落泪。下班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看着街边萧索的树木,想着如果季枫在该有多好,打开手机想发消息给他,可最终一个字都未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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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我乘坐一趟返校的汽车,发现车上有个男生长得很像季枫。我始终不敢确认他到底是不是,但在这种际遇下,我的心情变得很愉快,打开车窗趴在窗沿边看窗外的风景。天空很蓝,白云朵朵,太阳藏匿在厚重的云层后,时不时地露出个脸。我望着眼前的青山绿水,感受着脸庞呼啸而过的风,怀揣着忐忑之心,坐完了那一程。汽车到站时,我跟那个男生都下车了,我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尽管我有三百度的近视,那天也没有戴眼镜,但和他眼神对视时,我看到了他探寻的目光以及被我盯着有些不自然的神态,这让我很确信:他不是他。我收拾好心情如往常一样走回宿舍,心平气和地接受脸因为吹久了风而干得发疼。下午两点左右我在宿舍周边的餐馆吃饭,当罗志祥的《爱转角》传来时,不知为何,萧逸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晃了晃头,提醒自己可能是吹风吹得有些恍惚了,别想太多。
回到宿舍整理好行李,我就搭乘晚上8点的汽车前往广州的电子厂打暑假工。也是这次经历让我终于明了“打暑假工很坑”是怎么回事儿,说的简单点就是工资待遇比正常入职员工要低很多,这种不平衡的感觉和日复一日的疲劳战,彻底击垮了我。当时的负面情绪很多,男闺蜜萧逸作为过来人,不断给我加油打气,他给了我不少的安慰。熬过了暑假的37天,我从工厂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的。你试过那种边走边睡,停下来站着睡着倒下去的感觉吗?当时的我就是那中状态。刚上完夜班吃了点早餐,没有眯一会儿就直接去办理离职手续,所以那次对广州的印象很糟糕。
也是这次广州之行,萧逸差一点就击垮我所有的防线,让我缴械投降了。身在广州时,我就在想等他下次来雁城——我大学所在地,欠他的合照一并补上,到时我再决定是否给他一个机会。回到学校,我请高中认识的女闺蜜苏妲吃饭,刚开始我们天南海北的聊着,忽地说起了萧逸。萧逸是我介绍给苏妲认识的,这次苏妲跟我讲了一个不为我熟悉的萧逸。我这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不可能做朋友的,尤其还是无话不谈的闺蜜,而此刻我尚未确定自己的心。最终我发消息给萧逸:以后我们不再是闺蜜了,做回普通朋友吧。他再三挽留,我心意已决。
中秋节我回了趟老家,坐在中学时熟悉的竹椅上,抱膝哭泣。跟萧逸决裂的时候,他说他哭了,我只说我有些难过。这下子,我们都哭了。我还贪念他给的温暖,只是再继续,友情就要变味了,我给不了的,就要换别人来成全,他值得遇见更好的人。只是,从此以后,那个甘愿当我的垃圾桶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再没有理由将他找回。
我再次打开与季枫的对话框,前一句“在吗?”刚发出,后一句就变成“我忘了要说什么了”。这一年是2016年,我从18岁到21岁,大学也即将走完,我对季枫所有的幻想戛然而止。当我一个人经历了所有,也就没那么需要你了,也没那么期待谁谁谁的回头,我等的只是自己跟回忆和解的那天。如果当初我没有将喜欢说出口,这件事会一直压在我心底堆积很多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们之间的错过。但时间都没法挽回的事情,就不是遗憾。感谢当年的勇敢,我的青春再无挂念。
2014年3月,我在雁城小心翼翼地诉说喜欢。
2018年1月,我在杭州心无波澜地写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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