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流程中，每逢有终试，Phoenix都要亲自跟高层沟通，陪同出席。遇上她休假，也提前把终试时间安排好，与她的假期错开。
这次一个装饰工程师的面试本来被Phoenix安排在她假期后，但常驻外地的候选人临时有事回H市，而陈嘉颖下周有出差安排，等不到Phoenix休假结束，Phoenix别无他策，只好让Bella跟进终试。
虽然在上家公司，Bella就能独当一面主持高层出席的终试了，这次主持面试本来没有难度，压力是来自Phoenix可能产生的不悦，还有陈嘉颖——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和他沟通工作。
果然，这场面试是个麻烦。
Bella把简历打印两份，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认真看了，在其中一份上做了些备注。准备把简历呈递给陈嘉颖时，她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
“你在工作哪！”她拍拍脑门，提醒着自己。
敲门进去，Bella把没有备注的那份简历递给陈嘉颖，在陈嘉颖看的同时，她对候选人的概况进行介绍，并且补充了初试、复试所了解到的简历上没有的内容。
“嗯，这么说来，这个人比较匹配我们的要求。希望面试的时候他也同样靠谱。”目光离开简历，陈嘉颖抬起头迎上Bella的目光，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四目相对，Bella不知道自己的紧张不安有没有表现出来。
面试进行的过程中，Bella和陈嘉颖并排而坐，她自己也没察觉，即便身旁有个巨大的诱惑，她竟还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到候选人身上，即便在陈嘉颖提问候选人工程方面专业问题的时候，她的眼睛也在打量候选人的表情和反应，与对待一般的面试并无两样。此时她有种回到主场的感觉，因为很久没有主持过高层参与的面试了。
面试结束，Bella送走候选人，去陈嘉颖办公室确认他的反馈。
“Calvin，你认为这个人怎样？”
陈嘉颖没有回答，反而把这个问题抛回给她，“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他有甲方和乙方的工作经验，做过的项目都不错，经验上符合要求，但所提的工资期望高于他的经验和能力；不确定的是他的稳定性和抗压能力。”
“怎么说？”
“他参与的项目在深圳，并且是地标性的综合体，项目是不错，但他并非全程参与这个项目的装饰工程；跟他同期在项目上的还有另外五位土建工程师，按照那个项目的体量，不需要六个人来做这工作，从他描述的工作内容可知，他所承担的工作不多；倒是之前在中建局作为乙方参与的项目，有实实在在地做出些工作业绩，可是他因为工地上轮值加班太频繁就离职了，抗压能力不强；他的求职只考虑甲方职位，可能是觉得甲方比乙方工作轻松、工资高；现在深圳那个项目的土建工作还没结束，他就急于跳槽；H市是二线城市，他提的期望薪酬比深圳的薪酬水平还高，还很坚持地说不会降低期望，所以他说的和家人团聚急于回H市很可能不是跳槽的首要动机，我认为他的稳定性还要再考虑。”
话刚说完，Bella担心自己说的太繁复累赘了。
“你对工程进度和不同节点的人员配置了解还不少嘛。”陈嘉颖赞许道。Bella捏着面试资料的手力度更大了，心里一阵欢喜，又怕开心过了头会出糗，真想快点离开他的办公室。
陈嘉颖笑了一下，“我的想法和你的基本一样——经验和专业基本符合要求，但不够踏实，有点投机侥幸的心理，先当储备人选处理吧。”
Bella第一时间把结果汇报给Phoenix。
“这样啊！我觉得这个人挺合要求的。”Phoenix在电话里说，“你跟Calvin沟通面试评价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Bella把自己对候选人的看法说给Phoenix，电话那头的Phoenix语气立马变了：“陈总自会有判断啊，你只需要去拿那张面试评价表给他，在录用与否一栏签批就行了，说那么有什么用。”
“我先问他面试反馈，陈总让我先评价候选人。”Bella有点不服气，难道沟通面试反馈这样的必要环节都有错？她说出对候选人的客观评价也是越界？
其实Phoenix也知道Bella没有做错什么，可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一股气，尤其当她听到Bella说陈总对候选人的评价和她的差不多，她就忍不住了。她收了收情绪，“那么，你加紧招聘吧，这个职位空缺争取在一周内招聘到岗，我不想在工程赶不上进度的时候，部门负责人说出‘人手不足’之类的话。”
又是一个deadline!
H市的商业发展不如一线城市，做得好的、已经开业的综合体统共就两个，这两个项目出来的的人，其他商业地产公司都想挖，但这些人很少会挂简历在招聘网上，即便是前程无忧、智联，甚至是猎聘这几家主要的招聘网站，再怎么刷也是刷不出来他们的简历的，这些人都是熟人推荐跳槽，很少需要简历这种东西。
外行人看热闹，苦楚只有内行人知道。做招聘的HR就像吃黄连的哑巴。求职的人多，合要求的人才却难觅芳踪。刷简历、人才地图、聘用猎头，招聘的效果也还是难以保证。HR要像一个销售员一样开发渠道和资源，像搞品牌推广一样去混社交媒体，建立雇主品牌和累积人才资源，微博、微信朋友圈、领英这些圈子不想混是不行的。
Bella打开手机微信通讯录，翻看着一个个备注名带“候选人”后缀的名单，找到那位了四个月前来面试的土建工程师卢筱，Phoenix、工程部负责人、Calvin一直认为他是目前为止面试过的人当中最符合这个职位要求的人选，卢筱在入职沟通后改变了入职A&G的意愿，因为一位有提拔之恩的上级发出邀请，他便加入了那位上级如今所在的公司。用人之际，Calvin转而同意录用备选的候选人，而这个人加入A&G后在试用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离职了。
Bella一直和符合招聘要求但暂时没有意向的候选人保持着联系，这种联系虽然让她觉得烦琐，也不一定能转化为招聘完成率，但可能在某个时候发挥出作用。
她在朋友圈看到了“XX公司数百套房源被锁定，遭遇资金危机”的消息，心中有了几分把握。
“卢工，最近还好吗？工作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公司的一个住宅项目被国土资源局锁定了，资金出了问题，现在项目无限期停工了。”
“那你现在每天是在家里还是仍要去公司呢？”
“从上周开始就不用去公司了，虽然这个月的工资还照发，可是总感觉朝不保夕。你们呢？我上次经过你们项目工地，进度挺快的啊！”
“是呢，都跟着进度计划走，还不错。”
“哎，当初要是知道公司有这种危机苗头，我就不拒绝你们公司了，我当时都是因为信任上级才跟着他跳槽，没想到他也不走运。”
Bella就等他这么说。
Bella正在Phoenix办公室汇报着卢筱有意向加入的事情，陈嘉颖敲门走了进来，Phoenix正好顺便征求是否同意录用之前通过终试的卢筱。
“很好啊！他是最适合的人选。那时他不是不愿意来么？怎么隔了这么久，又联系上了？”
Bella看了Phoenix一眼，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她知道Phoenix不会愿意她开口说话。
“我们和很多之前面试过的候选人都保持着定期联系，知道卢筱最近因为公司原因想换工作，就问了要不要来我们公司。”
对Phoenix的回答中那模棱两可的“我们”，Bella并不感到意外。
“很好。”陈嘉颖看了Bella一眼，转身走出了Phoenix的办公室。
如果所有人都能纯粹地工作，没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的角力和周旋该多好。Bella自嘲，已经不是刚步入职场的实习生了，还有这么天真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