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惑仔》系列电影主张友情,义气,英雄主义,陈浩南等角色被众多青少年崇尚模仿,忘了是怎么开始,当小混混也可以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
可以装酷,耀武扬威,更是可以横行霸道,至少能不让人欺负,这样的诱惑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抗拒。
1990年的黑帮电影《好家伙》清楚地解释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吸引到青少年加入帮派,走上犯罪道路的。
12岁的Henry在出去打零工之前,就想要加入帮派。因为他觉得那群家伙享受着某种“特权”,可以随心所欲。成为帮派的一份子,他便能在一个充满无名小卒的环境中鹤立鸡群,不再是一个“普通人”。
就是这种想要“高人一等”的欲望,点燃了犯罪的火苗。
现代社会是依靠法律维系的,黑帮的肆虐终究会遭到打压制裁。《古惑仔》系列等黑帮题材电影大受欢迎的同时,也饱受争议。
那些学着陈浩南“行走江湖”,未能及时“出戏”的学生,在意识到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英雄梦的时候,只能亡羊补牢。有的甚至已经犯下了罪行,只能在少管所或监狱中接受惩罚。
饰演陈浩南的郑伊健借着《九龙冰室》道了歉,过于浪漫热血的《古惑仔》确实是误导了不少人,但绝不是有意的。
试想如果当初像《好家伙》这么拍,就不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了。
当电影揭示了真相,击碎了关于黑帮的美梦,观众看到混混们风光背后丑恶的现实,那自然就不想惹火上身了。
要击碎美梦,首先要制造美梦。
《好家伙》的前半段,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先是制造了如梦似幻的“黑帮理想社会”,没什么波澜,却有着莫名的爽感。
Henry加入黑帮之后如鱼得水,在老大的庇护下他可以彻底不用去学校,13岁时赚钱的钱比附近的许多大人都多,基本上是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被警察抓了,他也能从法院里笑着走出来。
在黑帮电影中能够体会到这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自由,是观众喜欢黑帮电影的重要原因。现实生活里往往很难因为敢做就去做,像Henry,陈浩南这些黑帮角色代替了观众宣泄出潜藏在心中的野性。
相比“黑帮老大哥”《教父》系列,《好家伙》的架构要更简洁明了。
从头到尾,只需要了解一个黑帮团伙就够了。
每个团伙都有一个龙头老大,50年代纽约布鲁克林的某个社区,这里的帮派老大是Paulie。像《教父》里的Vito Corleone一样,他经常替人消灾,并非是那种穷凶极恶的罪犯。
男主角Henry一开始跟着Paulie的得力干部Tuddy做事,Tuddy就相当于Vito Corleone麾下的军师Tom,主要负责运营工作。
要打要杀的工作主要交给Jimmy,一个十六岁就开始杀人的杀手兼偷盗犯,有勇也有谋,经常能不使用暴力手段就达到目的。
经Paulie的介绍,Henry认识了Jimmy,并开始为他做事。因为在初次被捕时表现英勇,Henry得到了Jimmy的赏识和重用。
同时Jimmy和Tommy成了好兄弟,Henry便和他们组成了一个三人小团队。
(电影)用时15分钟,马丁·斯科塞斯完成了对主角团的组建。
饰演Tommy的是乔·佩西,出演《愤怒的公牛》、《美国往事》之后,他终于有了极为出彩的个人表演,一举夺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1990年他还有一部《小鬼当家》上映,里面他的笨贼形象和Tommy的暴烈病态反差巨大,展示了什么叫世界顶级的演技。
《好家伙》中影史留名的即兴表演,乔·佩西临时给自己加戏,“吓”得雷·利奥塔等人不知所措。
有资料说马丁·斯科塞斯让乔·佩西来自己来导演完成了这场戏。由于是正反打对话,雷·利奥塔等人茫然的样子应该现场即兴保留的,他们的内心独白其实是,剧本有这段吗卧槽?对着乔佩西的镜头是之后拍摄的。
这段即兴加强塑造了Tommy,他自尊心爆炸,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嘲弄。哪怕是老熟人Henry,感觉有半点不对劲,他都要马上做出还击,占据回上风。
饰演Jimmy的是当时绝对老大哥级别的罗伯特·德尼罗。
因为他的分量最重,另外Jimmy是主角团的老大,宣传海报把他放在了最中间。实际上他这次是配角,真正的中心人物是雷·利奥塔饰演的Henry。
两大传奇影星为雷·利奥塔配戏,即便没有什么个人荣誉,他的演员生涯也无憾了。
等把黑帮的美梦造好之后,电影的下半程,老马就开始动手打砸了,况且一直没有矛盾冲突,主角们顺顺利利,故事也不会好看。
他安排了两条故事线摧毁Henry逍遥自得的黑帮生活。
第一是事业。Henry终究无法做到无懈可击的地步,“FBI打字员事件”让他前功尽弃,还牵连了老大Paulie。
第二是家庭。所谓收益越大,风险越大,Henry一直在干着犯罪的事,妻子Karen一直提心吊胆,再加上黑帮可以包养第三者甚至第四者是默认的规矩,Karen无法承受陷入崩溃,乃人之常情。
人生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Henry没有轻易放弃,他把翻身的希望放在了毒品上。
为此,他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违背诺言,继续出轨,背叛朋友,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坏家伙。
这就是《好家伙》和《古惑仔》的重要区别。
后者其实也有把坏人设置得不得好死,陈浩南等正面人物也好不了哪里去,有意无意地告诉观众,当黑社会是没好下场的。
那为什么还是有人想要成为陈浩南?因为电影把他描述成了一个英雄,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的,英雄就要遭受一些挫折灾难,有些热血青年还是愿意且有勇气去承受的。无论遭遇到什么批评,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正派。
而前者则是把主角变成了一个坏蛋,狼狈不堪的坏蛋,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不想和他一样下场。
中文片名《好家伙》是英文片名的直译,Henry一伙明明坏得透底,为什么要用“好”来形容他们呢?
意思应该是,他们本来是好人。
前半段顺风顺水的Henry并没有特别坏,从几个情节可以看出来。
和Jimmy、Tommy一起重新处理尸体的时候,只有Henry见到腐烂尸体会和正常人一样呕吐,说明这种事情他毫无经历。
还有大伙在酒吧聚赌的时候,Tommy突然发飙开枪,Henry本能地捂着耳朵,说明他很少开枪,甚至没开过枪。
整部电影下来,Henry都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他和Jimmy、Tommy这两个杀人如麻的家伙是不同的,因为他加入帮派的初衷是为了成就感,为了舒适感,想要别人羡慕他,尊敬他,而不是为了当坏蛋,滥杀无辜。
Jimmy和Tommy都是值得深挖的角色,他们本来也可能是好的。
Jimmy年纪轻轻就走上犯罪道路,也许他是孤儿,为了生存,他必须变成无情的野兽。
Tommy不容其他人说他的不是,很可能小时候受过心灵创伤,遭受过霸凌事件,他选择了用暴力来保护自己。
当然如果要详细讲Jimmy和Tommy,电影片长就可能比《爱尔兰人》的209分钟还要长了。如果呈现一个角色就可以表达主题,那一个Henry就足够了。
最开始促使Henry转变的是“FBI打字员事件”。
那时,他感到了无限的危机感。
如果他的财路断了,就不能为所欲为,拥有“特权”了。所以他急于想要“重回正轨”,不听老大劝告,继续搞毒品。
Tommy的悲剧是第二个拐点,主角团宣告解散,Henry基本上只能是单干了。
没有的团队协作,没有了老大的撑腰,Henry独木难支,再遭打击。
最后他被逼到了绝路,第一想要的还是毒品,还是想要重新再来。
当意识到一切已经为时已晚的时候,他和妻子在墙角崩溃相拥。
美丽的黑帮梦,碎裂了一地。
“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
Henry的故事原型亨利·希尔对这部电影如此评价。
是的,这是一个真人真事改编的黑帮故事,其中还原了1978年震惊世界的纽约肯尼迪机场德国汉莎航空公司大楼现钞大劫案。
现实中,亨利·希尔从一个黑帮大哥成为了FBI线人,为了保全自己,他选择了出卖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受到警察保护的亨利仍然无法摆脱毒品,20世纪90年代早期,希尔因涉毒多次被捕,因此被证人保护计划除名。幸好他的仇人大都已经去世,没被报复,他才一直活到了2012年。
难怪最后Henry和Jimmy的兄弟博弈会如此真实地可怕。
Henry知道Jimmy只会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如有必要,Jimmy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杀死。
有时候牺牲自己成全所谓的好兄弟,不叫义气,叫愚蠢。永远别低估人性中的自私,说不定对方恨不得要把你杀人灭口。
想想换做你是Henry,你会心甘情愿不顾妻儿,保全Jimmy吗?
请看完《好家伙》再作答。
《好家伙》IMDb评分高达8.7分,是Top250榜单上仅次于《教父》、《教父2》的黑帮电影。
马丁·斯科塞斯的叙事是有些流水账,但重点是他的电影体现了最为真实的人性。
贪婪和欲望让Henry走向颓败,自私让他变回了一个无名小子,淡泊一生。
曾几何时,他认为那些老好人一样打工,每天挤地铁上下班,账单一大堆,是没勇气的弱者,还不如死掉算了。
谁知他最后就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苟且地活着。
这大概就是命运最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