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只赌半文

屋里众人惊魂未定,仙儿暗想:“来得急去得疾,果然是‘一阵风’!”眼睛望着盆中烧鸡再也挪不开,饥火烧肠,止不住连咽口水。听见掌柜、伙计跑过来唉声叹气地说道:“魏七哥,你看这……”

小符说道:“你算一算多少铜钱,照价赔你就是,可不许借机讹人!”掌柜连连称是,笑道:“束兄弟,神星教跟百姓如鱼在水,哪有水讹鱼的道理,多谢多谢……”魏辂笑道:“没有水讹鱼,难道有鱼讹水么?”众人齐声哄笑,掌柜连说:“哪有哪有!”愁眉苦脸地去了。

有人说道:“妈呀,这个石钵不会是风头儿找来要罚咱们酒的吧?幸亏被番僧搅了!”另一人说道:“这是哪个庙的佛前石钵?两钵就盛得了一大斗,三钵下去还不得醉上三天三夜!”

束小符笑道:“斗是你们来找,用什么碗还不得风头儿说了算!”蒲囚牛道:“这是石钵,能叫碗么?诶,包袱里是什么?”众人一起望去,见包袱上斑斑暗红,隐隐是血迹,不禁各自心惊,纷纷瞧向束小符。

束小符连连摆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要看我!囚牛哥哥,你胆子大你去打开看看。”魏辂说道:“且慢!等风司空回来不迟。”

又有人问:“小符兄弟,方才你没说完,你跟风司空到底去干什么?你细细说来,或者能听出些端倪。”

束小符道:“我们去了、去了……”盯着石钵中的包袱一时想不出从哪儿说起。蒲囚牛急道:“你们到了泾阳度鲲寺!”另一人道:“不对,你说到在酒馆,风头儿喂人吃苍蝇!”

束小符顿时恍然,说道:“对对,那人倒沉得住气,随行的狗奴却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动手。那人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不知道还动手!废物!’又向我们‘叽哩咕噜’地乱看,笑道:‘不着急,我见过你。’”

蒲囚牛觉得奇怪,问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知道风兄弟武功高在等帮手么?”

束小符道:“他不是等帮手而是在等风头儿的底细……”众人听了脸上纷纷变色,互相对视,隐隐想到了那人是谁,各自在心里盘算。

只听束小符又道:“风头儿摸出一枚铜钱,慢慢立在桌上,笑道:‘你若认得出我,这枚铜钱就赌输给你!’那人推开板凳慢慢踱过来,两眼放光似笑非笑,一下看看风头儿一下瞅瞅铜钱,拿起来‘啪’的一拗竟掰成两瓣,丢下一半收起一半,笑道:‘我想起来你是神星教的……’”

有人惊叹一声,说道:“一下掰断铜钱,这无赖倒有些真功夫!”另一人道:“他终究没想起来风头儿是云阳的司空……”

魏辂沉着脸若有所思,说道:“风司空新任不久,他自然不识得,再过几天可就不同……”

束小符道:“不错!我也是刚想明白为什么风头儿这么急着去找他……风头儿当时笑起来,说道:‘赢走半个铜钱不能算数,敢不敢再赌一赌?’那人手一拍桌子,大笑着说:‘好,正有此意!’从狗奴那儿也要来一枚铜钱……”

蒲囚牛挠挠脑袋,疑问道:“狗娘养的要干什么?”

“他食指中指夹着那枚铜钱在桌上一旋,铜钱立时转个不停,那人说道:‘我赌一枚铜钱你认识我!’风头儿笑了笑伸指一弹,就听见‘啵’的一响,那铜钱斜斜没进桌子,嵌进去一半露出一半,说道:‘可惜我不会说!’”

蒲囚牛问道:“两人在干什么,拼谁脾气好有耐性么?要是老子早就三拳两脚打死那狗贼!”他心眼儿粗嗓门大,屋里却有几个人没听清,心里正想:“一个用手掰,一个用指弹,哪个更厉害些?”

束小符道:“囚牛哥,你有的是能耐力气,对付豹子老虎行,对付豺狼野狗可就只剩吃亏,打不死别人还被反咬,死了都被拉上一泡尿……”忽然眼中噙泪,说道:“……柯大哥怎么样,还不正是如此?”

仙儿越听越纳闷,忍不住冲口问道:“你们说的柯大哥究竟怎么被人所害?”

众人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陌生人,管尚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仙儿气呼呼地说道:“凶什么!我又没打得你吐血!”

管尚当众出丑正羞愤难当,怒道:“乞儿如此无礼!”霍然而起向仙儿走去。蒲囚牛挺身拦住,说道:“管二哥,欺负小孩儿么!”

管尚怒火难遏,一掌拍在桌上,几寸厚的桌角登时塌陷。仙儿吐出一下舌头,仍忍不住嘲笑道:“好厉害!桌角不会躲不会叫不会龙象功,正好用来撒气!”

魏辂皱了皱眉,问道:“小兄弟,你是谁,到此何事?”见他全身脏污,以为是个四处乞食的小叫化。

仙儿答道:“你是会说话的好人!方才有欺软怕硬的恶贼凶巴巴地吓唬我,我是躲他逃到这儿的。”

他说的是波摩梨师却似骂在管尚身上,管尚无法可施,方才盛怒之下方寸已乱,再去争口舌之利未免更失身份,干脆闭上眼不再理会。

蒲囚牛叹了口气,说道:“跟你说说也算不了什么,老子心里也痛快痛快!柯大哥杀了几个抢劫杀人的毛贼,为民除害杀了也就杀了,他娘的有什么错处!狗杂种吃人喝血该扒皮抽筋,他娘的却杀不得!那些人猪羊一般为虎作伥,都该他娘的杀了喂狗!小兄弟,你说柯大哥冤不冤枉?”

仙儿哭笑不得,耳朵里除了“他娘的”就是“杀杀杀”,听得明白才该拉去喂狗,当下摇了摇头。蒲囚牛怒道:“你敢说柯大哥不冤枉!”拳头格格作响,眼中要喷出火来。

束小符忙道:“囚牛哥,他是没听懂!你口舌太利落,从山顶一下滚到山脚,你是痛快了别人可得费琢磨。”

蒲囚牛道:“事情都明摆着怎么会听不明白?那一天,柯……”

束小符赶忙拦住,说道:“好了好了,我来说吧!柯大哥遇上一伙儿强贼,还是先要命后劫财的那种,当时手起刀落杀了两个!他向来慎重,打算留几个活口盘问清楚……”

管尚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若是都杀了反倒干净,何至于反受其害!”众人纷纷叹息。

束小符续道:“剩下的见不是对手,抓起刀来就要自刎,柯大哥更觉蹊跷,点了穴道逐个来问,才知道,他们都是走投无路的举钱人。”

仙儿似懂非懂,也不便插话,束小符又道:“他们借了狗贼的钱,借一千到手只五百,每个月的子钱都还不上,不到半年连本带利就成了好几万,就是把他们榨干了卖人油都不够还。早晚也是家破人亡,他们干脆来杀人奸淫,抢了钱就去挥霍,被抓了正好一死百了,可巧被柯大哥撞见……”

蒲囚牛道:“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束小符又道:“柯大哥心中不平去找狗贼理论,结果狗贼说道:‘我认识你,你也知道我,这就好办多了!来,你一刀把我宰了,兰破敌绝不喊一声冤枉!’”

他说出“兰破敌”的名字,众人脸上登时变色,束小符续道:“当时观者如堵,兰破敌猖狂已极,又道:‘若是没种就赶紧滚蛋!我两手干净进出都是铜钱,你可是无端杀人满手血污!’柯大哥一怒之下将他打伤,狗奴也踢坏了几个。”

管尚沉声说道:“柯大哥是个血性汉子,跟无赖动手可就上了当了!”

蒲囚牛问道:“为什么?”

管尚不去理他,束小符道:“真正的恶人早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柯大哥有什么凭据无端杀人?杀了他就是两败俱伤,若是不杀就再没有脸面去管他!兰破敌是在赌,赌的就是柯大哥不会豁出自己去杀他!他赢了……”

屋里沉默了半晌,束小符慢慢说道:“第二天神教教令就下来,柯大哥和兰恶贼互殴,各罚鞭刑十三记……”

仙儿问道:“兰破敌也是神星教的?”

魏辂答道:“神星是中原武林盟主,‘一星遥领,众星拱辰’,就算不是神教中人,天极令一出也一体禀遵!”

束小符又道:“无赖脸皮厚,鞭辱算得了什么,柯大哥却无地自容。被杀的毛贼家眷跟着就找上门来,口口声声‘杀人凶犯’在当街哭骂。各样的风言风语都起来,毛贼杀人没人提,一个个倒都成了冤沉海底的老实好人!柯大哥则是凶残成性乱杀可怜人的暴徒,神教也被骂作暴虐昏庸!”

蒲囚牛骂道:“他娘的,都该杀!”双拳砸在桌上,震得酒碗乱跳。

束小符道:“都该杀是要杀谁,杀得过来么,杀了又有什么用?”眼圈一红,泣道:“柯大哥自刎殉教,可再也活不了了!”

魏辂忽然说道:“说不定风司空已经把仇报了,兰破敌的人头就在此处!”说着向石钵中一指。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早隐隐料到,听他说出来仍是不免一惊。

管尚说道:“怎么可能!他就不怕身败名裂,不怕兰掌宿报复么?”心绪不定,嗓音不自主拔高了许多。

魏辂道:“小符,你们那天见的是不是兰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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