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男人的脚跟

上海男人的脚跟

  在太阳神阿波罗用箭射中阿喀琉斯的脚跟之前,大家并不知晓这位希腊英雄的弱点所在。世人爱戴刀枪不入的阿喀琉斯,视之为无敌的战神。特洛伊之战中阿喀琉斯杀死敌方主将赫克托尔,令希腊军队反败为胜。
  当姚明2002年以状元秀身份被休斯顿火箭队选中,并从此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体育巨星,当刘翔2004年在雅典勇夺110米栏奥运金牌,成为中国乃至亚洲在短距离径赛 项目 中夺取世界冠军的第一人,姚明和刘翔无可争议地成为中国人的骄傲,成为中国最成功、最耀眼、最赚钱的体育明星。但如今,这一对彼此要好、显赫一时的上海男人 却同时饱受脚伤的困扰。
  刘翔在2008年8月18日上演退赛一幕之后,他的右脚跟腱成为气急败坏者发泄不满和愤怒的导火索。在默默地接受手术治疗,缓慢恢复和训练大约一年之后,关于刘翔的新闻依然是他的脚跟能否承受比赛的重负(跨栏运动员的跟腱要承受自身体重6至7倍的冲击力)。急切的体育官员宣布刘翔参加今年10月的全运会不成问题,但运动学专家根据刘翔的最新体检报告却指出,按照运动规律,刘翔应当放弃2009年的全部重大比赛。事实上,刘翔早在雅典奥运会夺冠时就已受伤,但此后的2005和2006两个赛季,刘翔非但没有恢复和调整,其训练和比赛负荷反而更重,这为北京奥运会上的伤退埋下了伏笔。
  而姚明可能因为左脚骨裂缺席整个新赛季的消息是最近的爆炸性新闻。人们指责火箭主帅阿德尔曼在一个赛季的82场常规赛中,让姚明拖着2.26米的巨型身躯在场上过度地奔跑和起跳,甚至有人在谈论姚明就此退役的可能性。人们总是忘记伤病是所有运动员的宿命,尽管姚明自2005年以来已经6次走上手术台,在过去的4年中,姚明进行了包括植入钢钉在内的5次手术,其中3次都是针对左脚。
  同样的上海男人,同样的阿喀琉斯之踵,同样地在怀拥无数爱戴和盛誉之后,因为脚踵上的伤病开始承受阴谋论和怀疑论的“接踵而至”。
  有多少对英雄和神明的膜拜,往往就有多少对失败的怨忿和失望。当海洋女神忒提斯将她新出生的儿子阿喀琉斯倒提一只脚浸入冥河,使他周身刀箭不入时,他那没有浸到河水的脚跟就成了他唯一的弱点和命门。
  而在中国,上海男人一直是被调侃的对象,“小气、怕老婆、娘娘腔”似乎是上海男人的标准形象,仿佛上海男人是中国大丈夫的阿喀琉斯之踵。但在中国体育界,这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悖论。姚明和刘翔在体育上取得的成就与辉煌至少在中国男人里无出其右者,而如果细数,你会发现上海男人甚至常常成为中国某些体育项目开创和崛起的代表,例如20世纪60年代的徐寅生、李富荣、张燮林是“国球”开疆扩土的元勋;20世纪80年代的朱建华三破跳高世界纪录,并为中国赢得第一枚奥运会田径奖牌;而即使是不争气的足球,上海男人范志毅也是甲A黄金时期脾气最火爆的“足球真汉子”。
  历来被蔑视为只擅长提着篮子为几分菜钱在市场里讨价还价的上海“小男人”,却在阴盛阳衰的中国体育界出了如此多的英雄好男儿。扪心而问,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讲求力与美、速度与技巧的体育竞技场上,还没有哪个地域的中国爷们儿比上海男人干得更出色。
  往往就是这样,我们以地域的偏见嘲笑别人的优点,却对自己身上的粗陋沾沾自喜。北京人以为自己通达,天津人以为自己热情,河南人以为自己聪明,山东人以为自己伟岸,东北人以为自己阳刚……但除了偏见和自恋,关于中国“纯爷们儿”的证据在哪里?
  举目四望,中国现在最著名的娘娘腔不是塑造上海“小男人”形象的巩汉林,而是他的辽宁老乡小沈阳。我们鄙弃的上海“小男人”在残酷竞争的体育场上功成名就,我们自夸的东北“纯爷们儿”反而凭着嘴皮功夫名利双收——现实中的铁证与我们观念中的臆想如此南辕北辙,那只能证明,是我们的理智、价值观和判断力出现了问题。
  除了臆想和自恋,从近代到现代以来中国男人崇尚的是权谋、厚黑和委曲求全,即便在文字中,例如金庸的笔下,中国男人钟意左右逢源、妻妾成群的韦小宝也远甚于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乔峰。所以,我们偏离了男子汉的真义,把打老婆的寡情和拳脚相向的野蛮误解成“纯爷们儿”。在真正的硬汉精神缺失的情况下,上海男人的细致和精明非但不是缺点,反而在粗陋的中国男人当中显得卓尔不群,因而拥有事实上更强的竞争力。备受嘲笑的上海男人的“小”,实际上代表了周详、理性、自律和脚踏实地。相反,我们心目中的豪爽不过是推杯换盏的喝好喝倒抑或天南地北的夸夸其谈。
  受伤的刘翔和姚明并不说明上海男人比一般中国人更脆弱,而只表明他们在体育上替中国男人负担了更多。看看罗伯斯的肤色,再想想NBA里黑塔般的奥尼尔和霍华德,我们只能把“脚踵之殇”部分归因于人种基因对运动生理的严重影响。而跳离成见,上海男人非但不是中国男人的阿喀琉斯之踵,反而,透过有说服力的体育竞争,上海男人在更高的台阶上站稳了脚跟。 

作者:倍 魄 来源: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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