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和谬论一直并存。
1.海是穿过漫长岁月沉淀的心事。
深蓝却还又透明着。
或许他能拥抱我无声的孤独。
我的名字叫海。
如果有人问我海是什么,我就这样回答。
2.我居住的小镇在茫茫沙漠之中。
一汪泉水,就是我们所有生命的源泉。
我的名字叫海。
是我父亲取的。
一生居住在小镇的他从未见过海,但他喜欢和我说海的故事。
沙海,雪海,林海,人海。
这世界渺小的不起眼的东西总以他们汇聚的力量,编织故事。
同时摧毁故事。
3.今年春天。
沙尘暴比以往都要猖狂。
父亲已经不允许我们出门了,只有自己趁午后沙尘暴稍熄,去泉眼打水。
满天的黄沙遮盖了我最爱的深蓝色,吞噬了沙漠人的平静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这样封闭的活着。
我开始想念起晴空万里的日子。
4.夜半,我蜷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
风声靠近我,又一点点远离。我的思绪被她拉扯,又为她迷失。
风是抽象的。人们却赋予她量词。
一阵风。每一阵风。
一个人。每一个人。
我们每一个人构造雷同,但又完全不同。
世间的每一阵风都是空气,但她们都有各自的故事。
所以狂风一定有她暴烈的理由。
5.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我站在海岸边,眼前就是波澜无限的大海。
我走向大海深处,海水没过我的膝盖,我还是没有停下来。
清醒的意识告诉我这只是梦而已,我却真的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原来海是这样的。
如果紧紧相拥就无法挣脱。
6.风还在忽远忽近的吹着,我隐约嗅到了一丝咸涩的滋味。
好冷。我下意识的裹紧被子,后背却不知道被什么硌得生疼。
我睁开眼,被眼前的陌生的一切惊呆了。
7.我现在躺在苍穹之下,离我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就是海。
我所拥有的全部就是自己和一床被子。
8.我不知道如何接受这接踵而来的所有。梦里的海与现实的渐渐重合要把我吞没。
我开始赤着脚不停的跑,以为跑得够快够远就可以逃离现实逃离地球。
9.从跑到走到再也走不动,我的力气就要耗尽了,在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
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一个人坐在地上埋着头痛哭。
海风好冷。我仅有的体温一点点被剥夺。饥寒交迫,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10.睁开眼是一个全白的房间里。
"你醒了?"一个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
"先生,这里是?"
"科研所,时间科研所。"
"在哪?鄯善?。"
"中国。2295年的西晋。你所谓的鄯善位于时间震动带,以罗布泊为中心的地域为时震高发区,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遭遇时震来到两千年以后的。"
"时震?两千年以后?我还能回去吗?"
"时震是很随机的,时间震荡的幅度以我们现在的科研水平还无法精确计算。时震期间还会伴随着空间震动,即使你能回到两千年以前,也不一定能回到鄯善了。"
11."先生,你之前也遇见过我这样时震来的人么?"
"遇见过。"
"他们都怎么样了?"
"因为不被世人接纳,郁郁而终。"他顿了顿,"就像没有人理解我一样,没有人理解他们。"
"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坏人。"
"时震,你不觉得时震太荒谬了么?"
"有些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都是荒谬的么。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真理和他的信奉者,这本来就是荒谬的。因为人们永远认为自己才是真理。"我一口气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注意到冰冷的他流泪了,"或许我能研究时震么,和你一起。"
12.很高兴,我能在两千年后的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
我学习汉字学习现代人的生活方式,白天去学校上学,我是最年长的一个,傍晚回科研所协助先生一起模拟实验。日子过得很快,2300年来的时候,我已经能完全适应现代人的生活了。
我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我的身世。
因为有先生了解我就足够足够了。
13."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是时震来的人。"
今天吃完晚饭后,先生很难得的主动和我说话了。
"老教授离开以后,我接替了他的工作,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能理解我了。我一个人的时候有很多次想过放弃,研究一个根本没有人相信的东西太累了。所有人听我的研究报告,都当做听笑话一笑了之。"我能听见他哽咽的声音。其实他也有软弱无力的时候。
"谢谢你让我再次燃起勇气。"他看向我,"明天我们去罗布泊吧,如果我的实验结果正确的话,后天会有强烈的时震发生。你能帮我做实验记录么。"
"我可以吗?你呢?"
"经过四年多的模拟实验,我相信你可以的。你在这做实验记录,我的话……和我一起去太危险了。"他应该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能继续留在科研所么。"
14.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老教授的离开是什么意思。离开,从现在的时空去一个陌生的时空。不是离开,是回不来而已。
可是再离不开,回不来,舍不得,我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他的做法。
为了我留下来实在不是一个像样的理由吧。
我尊重他的决定。
15.在太阳完全下山后,我们抵达罗布泊。
离先生计算时震发生的时间还有七个小时。
他将我安置在一个时震不会波及到的安全区域。搭好帐篷燃起火炉后,我们开始聊天,聊从前,聊我们来时的地方。
"不知道这次我会在什么地方降落呢。"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是苦涩的。
"不论在哪,你都要照顾好自己,努力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的。"外面的风刮得很大,和五年前一样。不对,应该说是和是两千多年前一样。
"我会的。"
我们又聊了很久,恍惚之中,我好像看见他走出了帐篷,只剩下我自己。
16.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
走出帐篷外,摄影机还开着,只是电力快要耗尽了。
应该是从先生离开时就开始录了。
我给摄像机接上电源后观看录像。满天的黄沙,呼啸而来的狂风,一眨眼不到的时间,先生凭空消失了一般消失在了画面里。
我的眼泪扑簌簌的就流下来了。
他现在到哪了呢。
17.帐篷里传来了手机铃声的声音,我翻出了我的包,不是我的手机。我寻声在帐篷的角落里看见了另一个别致的手机。
接通电话,是先生的声音。
"我到了,295年的鄯善。"
"是先生么,真的是你么?"我立马擦干眼泪。
"是我。我给你打了世界上第一通时间电话,第一通超越时间限制的电话。"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
"我找到了你的父母,和他们说了你的经历,给他们看了你的照片,他们现在已经放心把你交给我了。"
先生的声音好温柔,是我不曾知道的。
"我明天前往昆仑山,距离295年发生的最近的一次时震是在299年的昆仑山,精准的返回你现在所在的时间的概率有百分之四十。还挺大的,是吧。"
我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要掉眼泪。
"对,反正我们现在还能打电话呢,我说过我会等你的。"
18.一个人在科研所的日子,很乏味,无所事事。
但我知道,在我轻松的呼吸的时候,有个人为了我在两千年前的北疆翻山越岭。
在我吃着简单的饭菜的时候,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
其实我们也很少通话,手机电量有限,打电话显得特别奢侈。
反正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19.今晚,我照例去了海边。
那片他发现我的海。
人与人应该是有感应的。
我正起身准备要回科研所,居然就接到了先生打来的电话。
信号比以往几次都要好,我甚至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因为他,就在我的身后。
20.后来,时震学说在世界范围之内得到了普遍的认可。
先生功成身退,拒绝了所有的名誉,我们一起继续过着从前平静的生活。
为了维持时空平衡,发生时间震动的区域被永久的封闭起来,禁止出入。
这是我一直盼望的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