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巷

(此文上2019年《麒麟》2期)       

元宵节才过,村里不到一个月的短暂喧嚣,随家家户户的人远游他乡,如燕子般的冬归春走,很快又寂寞了下来。虽然门旁两边的长对联,红红的纸还沾满着喜庆,红纸墨字或红纸金字,每一个笔划仍在热切地吐露着主人家的心愿,巷子终究还是又恢复了一年十一个月的萧静。几个衰老的面孔正聚在某家的墙角下,地上一截截粗糙的断砖块,此时就成了这些人身下最安稳的凳子。浑蚀的目光随檐下巷道,投向村边的田垌及稍远的山坡平地,初春的太阳捎着温暖的光芒,与邻家门旁鲜红的对联相互辉映,给巷道增添了一丝生气。

弯弯曲曲的巷道,从村里一直延伸到村外,然后连接上外面更宽广的路,向四面八方伸展。天还是过去的天,只是蓝得没有正月初的那般悦心。云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云了,正月初在天空上游走着的彩云,脚步迈得潇洒而畅快,像几个刚收了大红包的孩子,满脸的欢喜。或像是几个准备出去约会的大姑娘小伙子,浑身展现着神采飞扬。如今天空上的浮云,脚步略显缓慢而有些沉重,好像一个个背负沉重包裹的老头或老妈,迈着跚蹒的步子在没有尽头的路上缓缓行走。每一朵云面都仿拂心事重重,带着一丝丝忧郁无声地默默行走。

巷道上由远渐近过来一辆电瓶车,车轮触地的声音很轻,生怕是惊扰了小村时光。一个瘦削身躯的男人,双腿叉在电瓶车的前踏板上,驶到院门外嗄然停下。已经过了六十五岁的四哥,三个儿子、儿媳已经全部外出打工,只留下四个年幼的孩子随二老在家。四哥还得给田地当家做主,还不能卸下肩上的犁耙和丢掉手中的牛鞭。电瓶车后坐上那两捆生鲜翠绿的甘蔗叶,重量应该是与骑车人的体重差不多的,舍不得弃耕的薄田瘦地,需要有牛的帮助才能有微薄的收获。

“不要这么辛苦了。”坐在墙角下有人这样对四哥说。开口说这话的人是刚刚满八十岁的满婶,这满婶五个儿子,除了二儿子身体有病未成家外,五十多岁的大儿子,三年前脑溢血后落下半身不遂,大儿媳肺部做过大手术,这一家子是困难户了。只有四儿子夫妻在家务农,三、五儿子全家在外打工,且这三个儿孑都还有孩子读书,平时能给满婶的生活费不是很多。满叔已经先走十多年了,如今满婶只和有病的二儿子同吃同住。别看这满婶瘦骨伶丁的样子,一张皱皱的皮紧贴着颊骨。她还要锄地挑水,拿些自己种得的青菜到街上卖补贴生活。

“我不辛苦的,还得向你学习。”四哥幽然的调侃引得几声欢笑。一阵轻嘘短叹后,小巷又陷入了暂时的沉寂。

路边人家的废弃猪圈旁,不知何时长出一棵粗大的构树来,这构树生长有些年头了,裹着一层深碣色的皮上疤痕累累,如今它终因经受不住风雨的敲打,此刻它正把摇摇欲坠的身躯,斜靠在猪栏的一堵石墙上,如同一个歇脚喘息的耄耋老者。在正月的温暖阳光下,构树仍然在努力地支撑着己近枯朽的身子,它体内的精华,己经被岁月无情抽光。光秃的大小桠枝仰头朝天,似乎是在向天问询:待二月春风春雨沐浴后,自己能否还可以吐出新的绿色来?


写于2019,2.23

你可能感兴趣的:(闲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