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却越来越讨厌你了

这篇文章我的确不愿去写，因为真实的让我对未来害怕。

腊月二十八，早饭时间，孩子们还没起床，公公还没上楼，饭桌旁只有我先生，我，我婆婆。女人的直觉，我知道婆婆有话想说。

婆婆开口了，“等开学让二宝中午吃学校食堂吧。我不想待在家里，光跟你爸吵架，不想生气。”

我家大宝二宝一个初中，一个小学，正是上下学都要接送的时刻，可进腊月开始，公公因为多年前中风，血管问题造成视力下降，不敢再开三轮车接送孩子上下学了。而我工作原因，一三五晚上要开会，会耽误接大宝放学，中午因为大宝初中时间紧，不用接，她在学校食堂吃，可是二宝却要接回家。好多次我都去晚了，后来不得不让他去舅舅家吃中午饭。我小侄子才一岁，弟媳妇忙这忙那，我也不想老麻烦她给二宝做饭。借由这个事，公公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说不让婆婆干活了，让她在家专职做饭看孩子。

婆婆说这话，我理解。

“专门看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早中晚饭我都可以做，再说了，就算我特殊情况做不了晚饭，俺爸还不能先熬个稀饭吗？非要你在家做？小孩一上学走，你们俩又吵吵。”我的确不赞成婆婆在家，因为结婚十几年，我知道婆婆和公公的关系：外场上让人羡慕，实际上婆婆活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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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是她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当年还没恢复高考，她是最高学历了。公公也是高中生，他是弟兄六个当中的老幺，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他能吃饱穿暖，顺利上了高中，还和全学校唯一的高中女生，我婆婆结了婚。我刚结婚那会，一度觉得这是个让人羡慕的婚姻，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从校服到婚纱。

我结婚的头几年，婆婆很少在我面前表现对公公的不满。那时候公公内退了，婆婆退休了。婆婆闲不住，到保险公司当了业务员，公公天天耷拉个脸，嫌婆婆不在家做饭伺候他。用他的话说，这么大年龄了，退休了，养老就行了，还瞎折腾什么！

婆婆天天去保险公司开早会，保单虽然没做多少，但是她天天乐呵呵的，高兴的很。人人都说婆婆思想前卫，衣着打扮也清爽利索，怎么看也不像五十多的人。为了不惹气，婆婆天天早起做好饭再走，一回到家就忙这忙那的，里里外外收拾的整整齐齐，一点也不耽搁。

第一次听到婆婆说公公的不是，是在我家大宝三岁的时候。婆婆对我先生说：“我泡了一盆的衣服，正好赶上出去培训，没来得及洗。有我的，有你爸的，等我回来的时候一看，他的，他自己洗了，单单把我的两件拿了出来。我伺候他一辈子，做饭洗衣，以前在农村住的时候还有地，都是我干。他干过几次？就两件衣服，他能给我拿出来，还有点人味吗？”婆婆那次是真伤心，边说边哭。

作为小辈，我们能说什么？

后来我发现，还真是，公公认定了自己就该被一家人簇拥着，恨不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尤其是对我婆婆，我没听到他说过一句好听的话，真不像夫妻。婆婆呢，抱怨完了，还是改不掉付出的毛病。做好饭给盛好；不舒服了给拿好药倒好水端到嘴边；衣服给洗好叠得板板整整……

按理说，这样的老来伴，公公应该知足感恩才是。可是没有，公公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安然享受着婆婆的付出。

去年，婆婆因为小意外，手腕骨折住院近二十天，公公从第三天开始就因为嫌婆婆小事住院不回家养着，接下来十七的时间一步也没往医院去。说实话，我每天做好饭，医院、家、单位三地跑，累得不行，对公公意见也很大。夫妻之间，患难见真情，骨折不在医院养着，还能硬撑着回家继续做饭洗衣服伺候别人吗？

思绪一下有点远了，咱回来接着说。婆婆退休这些年，除了大宝二宝很小，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婆婆在家闲着只看孩子，忙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再后来就出去找活干，现在在一家米粉店后厨帮忙，天天和一帮老姐妹一起，忙着快乐着。我们也多次劝她不让她干了，多享享福。可是婆婆不听，她觉得能干活才是享福，在家待着会生病。这和公公截然相反，公公除了一天三顿饭到餐桌边坐着，没特殊情况就往他的躺椅上一躺。我们说过多次让他多运动，到小区溜溜弯，到公园走走。能坚持三天，三天过好就又恢复常态了。后来我们就不说了，因为说多了，公公还生气。

先生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嫌我火上浇油，跟着说。

“你爸这一辈子，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软话，哪句不中听说哪句，哪件事让人寒心就办哪件。哎，我这一辈子真是失败。”婆婆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一辈子的夫妻，一个人一直在付出，掏心掏肺，另一个人一直在索取，还理所当然。付出的那个终有一天会寒心，怕就怕索取的那个丝毫也不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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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这几天，我自己又看了一遍黄磊的电影《麻烦家族》。静静看完，我发现片中的那对老夫妻像极了我公公婆婆。

剧中婆婆潘素是一个注重精神生活，晚年爱上写小说的退休老师，爱整洁，爱文艺，心里还向往罗曼蒂克，而公公文锦辉，胡子拉碴，随地吐痰，烟不离手，还爱喝大酒，觉得退休后的生活就是好好养老了。他会把烟灰弹在她的兰花盆里，他会把裤子脱下随便一放，他会一边洗脸一边擤鼻涕，她受不了这些，她想离婚。她说以前我很爱你们的爸爸，可是我现在却越来越讨厌他了。

我想，婆婆当年嫁给公公也是因为喜欢，只是这么多年过来，当年因为喜欢可以容忍的东西现在却越来越接受不了了。

影片的结局是好的，老两口没有离婚，但我也不相信他们能回到当初。没离婚，只是一个意识到自己错了，另一个就等着这个转变再给自己继续的理由。

婆婆正哭着，公公开门进来了，我们谁都不再说话。婆婆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转头问公公：“我给你热热牛肉汤吧。”

公公嗯了一声，我小声的说：“都是惯出来的。”如果没有这几十年婆婆一味的付出，一再的容忍，公公也许不是今天这般作风，而到了这把年龄，就算真如影片中潘素那样提离婚，结果真的离了，又真的能让自己的晚年幸福吗？我看着婆婆，答案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成为婆婆第二。

一辈子不长，能遇到情投意合，知冷知热的另一半是福。但很多夫妻关系都是不对等的，女人受传统思想的影响大都是付出的一方，付出是幸福的，满足的，不需要对方等价来换，但对方要念这份好，懂这份情，知道感恩。都说夫妻恩爱到白头，这恩就是感恩，没有感恩之心何谈白头到老？

既然牵了手，今生就要一起走，年轻时相爱，暮年了，不要彼此讨厌，继续相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