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鲜衣怒马,也逃不过三十而立

【谈一场生与死】


去年的今天,凌晨四点突发的腹痛让我躺在了住院部走廊临时安排的病床上。隔壁待产室里产妇难忍的疼痛喘息和喜迎新生命的雀跃脚步,一波一波从我身边路过,我羡慕的泪流满面。

主治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再继续拒绝手术,这张临时的病床也是容不下我了。就这样,保守治疗了两天依然未瞥见好转,我在对半的概率下,闭上眼投注了人生至今最为艰难的一个赌注。签下手术知晓书,双手合十,祈祷自己腹中刚满5个月的宝宝成为命运生死锤下那幸运的50%,然后,被推进手术室,像刀俎上的鱼一般,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就在这之前的一个星期,我站在Toastmaster的舞台上,一头短发,一身黑衣,嘴角上扬,掷地有声地呼吁台下的女生丢掉公主梦,拾起英雄梦,自己赚钱去买一双水晶鞋,神气地要命。在这一场突然的疼痛之前,我一直坚信自己可以掌控人生,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然而,此刻手术台上令人窒息的束手无措,在麻醉上来的那一刻将我彻底击溃。我才猛然意识到,在命运面前我们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一个持续的疼痛就可以拿走我们最平常不过的生活,让我们失去一切。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无畏的斗士突然害怕起死来,想到冰箱里的榴莲蛋糕还没吃,淘宝买的耳机还没签收,许诺老妈去看世界的计划还没兑现,肚子里的宝宝还没有见过外面的蓝天白云,我所期许的未来都还没有开始!

记不得多久,我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右腹多了一道被逢了十几针的10厘米伤口,术后几小时老公签了2道病危通知,但god bless最终还是保住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成为了那幸运的50%,但病房的其他病友却不一定有这样的幸运。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即使一件事情发生的概率只有十亿分之一,但我们也可能成为那个“一”。

经历了一次生命的挑战,我终于意识到生命无常和脆弱,我们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被很多人渴望却不可得的明天,我们习以为常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和沐浴着的每一寸阳光都是很多人千金换不来的奢望。

就这样,活了29年的我对生命有了真正的敬畏。


【你的功名,谁的热爱】


术后的一个月,滚烫的生活突然安静下来,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被空虚所煎熬的我开始对话自己:如果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度过,我能做些什么来慰藉生活?

回顾过去的29年,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追逐目标,竟没有一件事是因为纯粹的热爱而去开始和坚持。小时候为了考试而学习,长大后更是为了挣一个更好的世俗生活去奔跑,去社交、去拼命工作。即使是最喜欢的看书,也是为了丰富认知,为了更有用,为了能创造更贵的物质生活,从来不是因为真正享受此刻世界被延展的快乐。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一个“更好的以后”。

在而立的30岁来临前,感觉自己突然迷路了。

如果,生命提前倒计时,那个“更好的以后”来不及来了,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是否都还有意义?没有考试,无需工作,功名退去,只剩自己和生活赤裸相对,是否会尴尬,会百无聊赖,会无所适从?当从生活的跑道退下,已经习惯有所图而不知何为所爱的我,该如何自处?剩下的光阴,应该用什么托付?用了29年搭建的的价值大厦在这些疑问前开始崩塌…

生活的内容或许本应该由为了生存下去的热血功利和为了不枉此生的纯粹热爱构成,而长大后的自己却混淆了本该泾渭分明的二者。我们应该要在喧闹的生活中为热爱留出一片寂静花园,这样当我们需要告别此生的的时候,内心还所归属。

如梦初醒。


【精明动物的冒险】


术后某天,卧床刷手机,偶然被梁启超的一段话当头一棒:“以趣味为根底,生活才有价值。我所做的事常常失败,严格一点可以说没有一件不失败,然而,我总是一边失败一边做,因为我不但在成功里感觉趣味,在失败里头也感觉趣味。”

年龄越来越大,却愈发觉得自己灵魂的无趣,原来是因为越老越精于逃避失败。

长大后,生活的起伏将肆无忌惮的射手能量牢牢禁锢在摩羯的深思熟虑中,我开始将自由随性的生活过的小心翼翼,期待收到世界正向的反馈,希望被欢迎被喜欢,害怕被批评被讨厌,担心窘迫,所以只有百分百确定迈出的那一步是稳妥的,才会向前一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趋向成功和逃避失败。我活成为了一只精明而谨慎的丛林动物,固守着身处的这片草原,伺机而动。年少失意的人生因此开始一帆风顺起来,生活没有太大的失败,没有了忐忑不安,没有面红耳赤,当然,也再没有了喜出望外和喜极而泣。而生活最本质的意义不就在于拥有快乐吗?但逃避失败,并不能让我们获得快乐,走出安全区才有可能遇见喜悦。


【土星回归】


在占星学里,一个人出生后的第29年,代表历练的土星会在TA的个人星盘中完成第一次公转,裹挟着压力回归到我们出生时它在天空中的位置。

29岁的我们以为自己还年轻,有着无尽的光阴来决定我们“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子,而土星的回归将毫无准备的我们突然扔到生活的角力竞技场里,与磨难和危机徒手相搏,让我们直面恐惧与压力。但就在某一瞬间,我们可能会突然意识到:“噢,我已经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就这样,在30岁,我们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开启新的人生篇章,发现生活中某一方面相比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

一年后的今天,我已经吹灭了30岁的蜡烛,手术台上差点失去的美好现在就在身边,当时祷告的画面现在每天都在上演。站在人生最好的年纪,我带着比20岁更多的困惑开启了人生的下半场,依然对这个美丽的世界充满好奇和无限欲望,只是,这一程开始做减法,不再奋身往外看,而更多向内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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