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虽然离春节还有几天时间，但年味已经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火药特有的味道随着爆竹声逐渐扩散开来。冬季是农闲季节，饭后，人们常三三两两在一起聊天，说说今年的小麦长势，预测一下来年的收成；或者聊聊谁家的小子找哪儿的媳妇。对农人来说，年前年后这一段时间是最闲适的。
时间已进入到一九八八年初，改革开放已近十年，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各家对自己的责任田象对自留地一样上心，锄草、施肥，俗话说“人勤地不懒”，今年秋天的麦子家家都施足了底肥，麦子长势喜人，前几天又下了一场大雪，不但能冻死麦田里的害虫，还有助于保墒，人们经常说“瑞雪兆丰年”，只待开春地暖，麦苗便会“噌噌”往上钻，按都按不住。
农村人最实在，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和十年动乱后，没有人再瞎折腾，活下来的人都历经饥饿，没有什么比挨饿的记忆更让人恐慌了。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了，而且能一年四季吃上白面馍，大家都很满足。
郑庄村前临黄河故道，后依桃园煤矿。桃园煤矿建于建国初期，是附近几十里内规模较大的一座国营煤矿，据说有几万名工人。由于三十多年的开采，煤矿周围的土地开始塌陷，虽不严重，也影响了周围几个村庄村民的生活，一些村庄开始搬迁，像郑庄就由矿的西北搬到了矿的东南，而相邻小张庄则继续向西北搬迁，本来两村的村民吃饭时都能窜个门，现在骑车都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而最大的影响是本来平整的耕地，变得像丘陵一样起起伏伏，原来种水稻的耕地，现在只能种玉米、大豆或红薯，而靠近黄河滩的土地已被河水淹没，形成了南北宽两、三千米，东西近五千米的湖泊。夏天的时候，碧波荡漾，各种水鸟在其中游戈，水中水草繁多，在其西北角，有成片的芦苇，春天郁郁葱葱，有翠绿的苇莺在其中筑巢，秋天的时候，北风吹拂，金黄的芦花随风摇摆，煞是优美。在湖水中央随着泥沙的沉积，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岛，约有半亩地大小，岛上野生丛生，草丛中常有野鸭产卵。湖里鱼类就更多了，由于水多年未干，其中常有大鱼出没，去年暑假小东割草时曾在湖水北面的洋槐林里休息，几名打渔人也在树林中聊天，忽然一人站起说：“我看见一条大鱼跳了。”于是提起鱼叉驾船而去，一会儿功夫，渔人驾船而归，上岸时拎了一条近一米长的草鱼，其状如将军凯旋。
郑小东的两个哥哥都已成家，他的姐姐去年也已嫁到了邻村，家里现在就剩父母和他一个了，家里有五亩多地，夏季主要种玉米、大豆，河南边的七分多沙地主要种红薯，秋季主要种小麦，家里还养了两头猪、五只羊和一群鸡。
小东的父母都很勤劳，虽已年近花甲，仍然坚持下地劳作，除了自已的农田外，还要给小东的哥哥们帮忙，农闲时还要给孙子、孙女做一些棉衣、鞋子之类。
由于近城靠矿，郑庄村民生活相对于周围村庄较好一些。村里有砖瓦厂、煤泥厂、煤矸石厂、农药厂、糖果厂等，村民们都在各厂里上班，每月能有百十元收入，下班后还能去自己的责任田里务农，每年收获的粮食除去要交的公粮外，剩下的全年都吃不完，大家都有了盼头，有的人家已购买了电视机等家用电器。小东的哥哥、嫂嫂们就在村办工厂里上班，小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小东制定了假期里的学习计划，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外，他还要求自己每天背诵两篇古文、五首古诗词、一百个英语单词，剩下的时间帮母亲做一些家务。父母对他的学习过问不多，自高考恢复以来在郑庄村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他的两个哥哥都只是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姐姐虽然上了高中，但也落榜了，所以父母对他也没报大的希望，毕竟考不上还可以进村办厂，父亲己和村委会里的四叔说过，四叔答应让小东毕业后去一个厂子里当会计，毕竟高中毕业在农村也算是个有知识的人了。父亲把这事给小东提了一句，小东知道父亲是好意，但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说了句“考不上我就当兵去”，在农村当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小东打算进部队后他要找机会考军校，即使上不了军校，退伍后国家也会给复员军人安排工作。但这都是后话，他明白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学习——高考，再说现在他的心里有李敏的鼓励话语，脑海里满是她鼓励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充满气的篮球，轻轻一拍就能跳起来。想到李敏，小东的心里不免问自已：“不知道李敏在寒假里都在干什么？”
李敏的爸爸李长征在镇政府机关工作，他是镇文化站站长，李敏的妈妈张皊在镇幼儿园工作，两人都是国家工作人员，他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李敏的哥哥高中毕业后在县化肥厂工作，现已结婚，妻子也是化肥厂工人，两人住在县化肥厂的职工小区，离家有五十多里，平时也很少回家。
李长征夫妻俩在镇政府人缘不错，与各个部门的人都很熟络，大家都喜欢到文化站打打乒乓球，下下象棋，看看书，到年底春节期间，文化站在镇政府的支持下会举办一些文体活动：乒乓球比赛、篮球赛、象棋比赛等，李长征的乒乓球在镇上是数得着的高手，而镇长赵家栋正是李长征的对手，赵家栋正是赵明华的爷爷，虽然已经五十五岁，但仍老当益壮，打起球来虎虎生风，决赛往往在李长征和赵家栋之间进行，李敏和赵明华经常在旁边观战，所以李长征和赵家栋对这两个孩子都很熟悉。
赵家栋在镇上工作多年，从一个科员干起，一步步走上来，最后走到镇长的位置上，他工作踏实，为人和气，对哪一块工作都很在行，大家都很服气他。老赵有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只有一个孙子赵明华陪在身边，他很喜欢这个能说会道的孙子，爷孙俩可以说是忘年交。
“爷爷，我这几天在学校里学习。”赵明华对爷爷说。
“不是放假了吗？”赵家栋不解地问。
“我和李敏等几个同学一起在学校自习，不会的可以问老师，大海老师都同意了！”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李敏？”
“爷爷您说什么呢！我们是一起学习的。”
“喜欢就喜欢！怕什么！李敏那孩子也招人喜欢，家庭条件也不错！”
“爷爷您别说了！”赵明华不好意思地说。
赵家栋确实很喜欢李敏，他对李长征的家庭也很满意，如果能促成这门婚事就好了，他在心里盘算着，要找机会给李长征聊聊。
正想着，机会来了，又到春节了，乒乓球比赛就要开始了，正好问问李长征的意思。
年前的几天，李敏和赵明华几个同学每天到学校里去学习，由于都是成绩较好的同学，各学科相互取长补短，期间有几个老师还给他们讲解一些难题的解题技巧，几位同学都感觉收获颇多。这一段时间，赵明华倒没有纠缠李敏，李敏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变。
文化站组织的文体活动从年初三开始。初三是篮球赛，有四个队参赛。初四是象棋比赛，初五是乒乓球比赛。初五这天，经过一上午的初赛，二十名参赛选手经过激烈的拼杀，还剩四人下午进行决赛，赵家栋、李长征都进入了决赛，此外还有中学的张明德，成人教育的王飞。
午饭在镇政府食堂里解决，赵家栋端着饭菜在李长征的对面坐下，两人边吃边聊上午的比赛。
“老赵！雄风不减当年啊！”李长征说道。
“不行了，到底是老了，体力跟不上了！”赵家栋摆摆手说：“倒是你的技术、经验都是一流的，体力也好。”
“哪里！您什么阵仗没见过，论技术、论经验您都是这个！”李长征说着竖起大拇指。”
赵家栋笑笑，他小声问：“你丫头怎么没来看球？”
李长征答道：“今天和她妈妈一起去姥姥家了。”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没见他？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您那孙子也不错！从来见面都叔叔长、叔叔短地喊着！”
“你真觉得不错？我觉得这俩孩子都很好，老李你有没有想过让咱两家的关系再近一点？”
李长征一楞，现在他才明白赵家栋的意思，他也挺喜欢赵明华，对赵家栋的家庭也很满意，但他更尊重李敏的意见，但现在两个孩子高中还没毕业，谈这事还为时尚早，便笑着说：“您老也太着急了，两个孩子都还小，现在正是考大学的关键时期，我虽然没意见，但这事不能太早挑明，否则会影响孩子们的学习，再说我们还要尊重孩子的想法。”
“对！对！尊重孩子的想法，别影响他们的学习，等他们高中毕业，继续上学还是工作，定了以后再说。”赵家栋心里已经有底了，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把话题转移到下午要进行的比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