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欢歌


最近,当我从梦中醒来,总会有一些特别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今天早上,想到的是衣萍唱的那句歌词:夜生活,是为了衣食住行。中午,又重新想起。

这个题目是之前就想到的,在我才回家砍背甘蔗的几天,看到大家热情地劳作着,就多想了关于劳动的一些。当然以我的脾性,绝对是反马克思反正统的。把那句歌词稍微修改,就是——工作,是为了衣食住行。也就是劳动的目的在生活,而不能把劳动当作一种目的。就算是脑力劳动,更多地也是求破解难关的成就感。

今天实在得闲,一上午就晒太阳,中午闲不住了,洗完衣服还没事做,就想把这些想法写一写。想起有人批评鲁迅先生是“有闲阶级”,有闲情写写小品文章,不是无产主义者。觉得好笑,先生背这名头可是不冤啊!你看我,在学校时不时会着手一篇日志,回家后简直没有时间写什么,连看书的机会都没有。幸得今天年还没过完,爸妈弟又都出去做客了,留我在家也做一回“有闲阶级”,实在荣幸。如果让我在闲与忙之中选择一种状态,而且不会影响我的生活质量,那我一定会选择闲适。我爸也是。像大多数有追求的农民一样,他致力于让我们兄弟进入公家系统,就是为了我们不用再挥汗如雨地劳动,能够成为“有闲阶级”,吃一碗清闲饭。我得感谢我爸,殚精竭虑要把我们走出农村这片泥潭;我也得批评我爸,一生的追求既然只是吃上清闲饭。

有人居然会一本正经地批评别人不是无产主义者,若是有机会,谁不愿意跳出繁忙的劳动,去过清闲的生活?谁又愿意做一个被人称赞勤劳朴实却在最底层挣扎着活着的人?

这几年,村里的许多父母都把小孩送到城里上学,不是大家都富裕了,而是大家都像我爸一样有追求了。这些心有余而能力不足的父母,把小孩送到城里的幼儿园、城里的小学,学费增多了,自己还得跟去照顾,伙食房租也多了,压力加大了,男女都得干活挣钱。女的早晚接送孩子处理家务,白天夜晚找事做;男的上工地上矿山做高危高强度体力劳动,辛辛苦苦地供孩子上学,就是为了让孩子离开农村,离开那种起早贪黑靠天吃饭一天下来得把自己身子骨累散架的生活。想起这些我就不忍心批评我爸了,一生被生活折磨着的人,除了丰衣足食、日子过得清闲一些,你还想让他有怎样的追求?

依然滞留在农村的人们,传承了古老的生活方式和传统的天人观念,把自己牢牢地拴在土地上,唱起了劳动欢歌。

对待无法改变或难以改变的苦难,热情地接受它,并且把它变得易于接受,也许是一种好的态度。如果你不想劳动,却不得不劳动以维持生计,那就给劳动增添一点娱乐因素,让劳动变得有趣一些吧。我们民族在这方面做得最突出的,就是唱山歌。

唱山歌,这边唱来那边和。劳动间歇或边干活边唱歌,场面就热闹了,疲劳也会稍显缓解,不管是酷热的天还是坚硬的土,也不会让人泄气。山歌唱,天高地闊,柳绿花红,唱尽风花雪月人间事;唱山歌,男女老少,仰面长呼,赚得群山回唱水也欢。一曲歌罢,劳动继续着,疲劳也不知,笑意盈盈。

令我难解的是,山歌连同劳动时的话题,何以太钟情于性?

我听山歌听得最多的,是在采茶和放牛的时候。采茶的大都是女性,放牛的则是郎,因此风格迥异,通常是女唱缠绵而婉转,男唱则直白而黄。若是男女凑在一起,都黄。我们村种茶的有一座山,茶山对面是荒山野岭,可以放牛。当日上中天,采茶的妇女们心烦意乱之际,躲在树荫下的牛郎们开始放歌,他们早就心痒难耐了,放肆又欢快的歌声越过河谷而来,传进了采茶妇女的耳朵,等男的唱完,女的就会开唱。一唱一和,一问一答,有时正经,有时黄的不行不行的。有些妇女呀一边唱一边脸红,脸红了还是停不住地唱,等唱完,自己哈哈大笑,或者和旁边的人一起笑,大笑。男的唱完,并不会像女的那样脸红那样笑,是男的习以为常,也是男的顾着想入非非去了吧!当然,我并不会唱这些山歌,因为我家没有牛,我妈妈也很少去采茶。

我家收甘蔗那天来了许多人,男少女多,那天我听到他们讲黄段子了,男的讲着,女的笑着听着,不时也回敬一两句。可是他们同时也在卖力地干着活,砍的不抬头地砍,捆的不落后地捆,我们是负责从地里背到公路上的。大家分工合作,有条不紊,进度也快。看到我下来的时候,大家一齐闭了声,他们还是把我当作小孩,这些少儿不宜的话不想让我听到。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听到了。

我是不喜欢讲黄啊性啊的,也讨厌别人讲,可是那天我既然不排斥那些人,还感到从一个高的地方理解他们——在无边无际的苦难面前,就让他们暂得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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