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个国庆过得好热闹,日日有宴席,天天在聚餐。结婚的,生日的,升学的,流水一般,都凑一块了。
自然档次也分三六九等,有农家自办的酒水,滋腻肥甘,有小家小户的寻常酒宴,简单素朴,还有有钱人家的海鲜大餐,高档奢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吃海鲜成了时尚。无论什么酒宴,都得来一盘基围虾撑门面,主人以请吃海鲜为荣,而宾客,也觉得十分受用。
尤其是专门的海鲜大餐,价格高昂,不仅需要十分的诚意,还得要求主人具有二十分的财力。
然每有主人请客吃海鲜,我都心怀歉意,觉得自己实在浪费了主人的一番美意。因为我,一直都吃不惯海鲜。
不仅吃不惯,而且还很没见识。除了基围虾和大闸蟹,其它海鲜我一概都叫不出名字。
我不喜欢吃东西把手弄得油腻腻的,而海鲜,大都得十指亲上阵。我太笨,基围虾里的那个黑黑的脏东西我老弄不出来,而大闸蟹,简直就无从下手,吃不到肉。
但是酒宴上的海鲜似乎很受欢迎,感觉人人都是行家里手,个个都在尽情享受美味带来的口舌之乐。
其实吃海鲜,还有一个微妙的心理,请客的主人觉得自己特有面,而被请的客人,也觉得自己特尊贵,哪怕如我一般,既不喜欢吃海鲜,也不懂吃海鲜的,也会努力捧场,以免扫了主人的兴。
只是,当你的消费层面,并没有达到可以大快朵颐海鲜这种高价食物的层面时,餐桌上的每一道菜,似乎都在暗示你的贫困,提醒你与主人之间的贫富悬殊。
而这种贫富差距,有很多是无法通过努力改变的。对于平常百姓,活着已经拼尽全力,哪里还有闲钱来品味海鲜?
酒席见阶层,酒席也见人性。尤其是不同阶层的人聚在一块,大家既要装作无视这种阶层的存在,又无法掩盖阶层存在的事实。
在非富即贵的酒宴上,寻常百姓其实很难把握自己的心态。
有人畏手畏脚,既不敢畅所欲言,也不敢开怀畅饮。有钱的世界看不懂,有钱的话题插不上。他们怕露怯,怕让人看出自己的见识少,未见过这种大阵仗大场面。
这种心态,就如林黛玉初到荣国府,处处看人脸色,时时小心谨慎,深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也有人截然相反,不怕露怯,不在意出丑,一边极力奉承着主人,一边不忘大饱口福。在脸面和现实利益之间,他们更在意后者。
好比刘姥姥进大观园,因为有所求,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把自己当回事,只想着如何讨贾母和凤姐的欢心,反倒是宾主尽欢,各得其所。
林黛玉自然是吃不开的,皮薄加上玻璃心,既苦了自己,主人心里也未必痛快。
这个世界最受欢迎的是刘姥姥,皮厚心宽,明知被凤姐取笑戏耍,明知在酒桌上被大家捉弄,也毫不在意,最终得偿所愿,既攀上了贾家这门亲戚,又得了凤姐和贾母的赏银,获得了俗世的圆满。
而我,既不喜欢林黛玉的自苦,也学不了刘姥姥的皮厚,骨子里最爱的,却是曾国藩的做派:“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
从前不甚明白这副对联,现在反复玩味,渐渐品出其间深意。
这其中,既没有林黛玉式的自艾自怨,也没有刘姥姥般的谄媚逢迎处处讨好。无论面对谁,都能宽怀自在,自得其乐,穷而不苦,穷而不怨,穷而不卑,穷而不媚。穷而无所求。
02
有一年去上海,在超市购物,买单时收银员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便反问了一句。她很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满脸都写着鄙夷,把找给我的硬币没好气丢在收银台上,咯噔作响。
从她的口音,我可以断定,她不是上海人。我知道上海本地人有些排外,但没想到外地人也会传染这毛病,着实惊讶了一盘。
同样也是上海,在南京路的一家苹果专卖店,我趴在柜台前,请营业员拿刚上市的苹果4看看。谁知她端坐柜中,一动不动,睨视着我,带着鄙薄的口气问道:“你要买吗?不买不能看。”
简直欺人太甚,我当时气得不行,但最后还是咬咬牙,走人。
犯不着动气,这种人的眼里,只认得势利二字。
这件事让我不由想起阿凡提的故事。
财主宴请阿凡提,阿凡提一身破旧衣服上门,结果被看门的挡在门外。无奈,阿凡提只好回去换了一身好衣裳,才得以入内。
在酒宴上,阿凡提把酒倒入袖内,又喂西瓜给衣服吃。
众人大惊,皆不得其解,财主遂问阿凡提何故。
阿凡提说:“我今日能参加酒宴,幸亏这套衣裳。我当然得感谢它,请它多吃点美酒佳肴。”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诸如此类的凉薄与势利如空气一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估计阿凡提见多了,也只有摇头苦笑。
我们每个人,穿什么衣,开什么车,住什么样的房子,早已被旁人分成三六九等,贴上了标签。
而这些标签,便决定了这个社会对待我们的态度。
并且,睨视我们的人,不一定是有钱人。
所以有那么多人打肿脸充胖子,有那么多人带着面具生活,有那么多人不敢承认自己的贫穷,有那么多人生活在和别人的比较里,一边被别人鄙视着,一边又鄙视着别人。
穷本不是原罪,如今却成了我们最大的罪过。
但即便是这样,也愿意如曾国藩所言,既无所求,亦不媚不奴,不怨不悲,不等不靠不要。
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