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露桥的脊背

     

     


      车过桥面时,吴坚轻点了下刹车,朝左窗努努头:“苏露桥,这爿就是苏露桥。”他轻声地告诉我。透过车玻璃:一座陈旧小石桥安静卧在岸上,两岸树叶轻摇,柳絮漫舞,几个老妪围拢一道聊着空天……

      往事随即泛起,模糊而又驱之不散,烟霭似的升腾开来......。后座上我哥此刻也是沉浸的.....。

      此后车上我们一路无语,有点凝重的味道。

苏露桥的脊背_第1张图片
苏露桥,由潘惠芳提供

      以至“苏露桥”这三个字在我回到杭州,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天天搁在脑中,常常梦迁魂萦,不能释怀!一一想那场游泳,想那时的乓球比赛,想那时七十代初期我生命流年里的老师、伙伴...…那些不连篇的却时常闪现的场境。直至我哥俩的恩师王志强来了以后,听了他的细述,所有的画面才渐渐清晰起来。


                          一


      现在镇上的"丝业会馆",在七十年代是我与哥哥读书的小学校,那时叫区中心小学,王志强老师任体育教师。成为恩师源自乒乓球训练,我二三年级,哥五年级。南浔的冬天很冷,上课时瓦塄上时常挂着尺子长冰凌柱。家父有次来南浔见大礼堂有七八张球桌,回杭后就寄来了二块球拍,是那种只有一层海棉沒有胶皮的拍子,黄黄的,又在拍背上用电烙铁烫了我俩兄弟的名字,并来信说可在天寒时节拍拍球活动暖和一下。没曾想此举,我兄弟俩被王老师招进了校乒乓球队,开启了结缘乓乓球的一生......


      王老师此番来杭州由嘉林哥(南浔乒乓球高手,限于体制,不然估计国家队也可能有一席之地)作陪,同来的还有他妹玉英姐(区中心小学甲组女队乒球绝对主力)。孩时,于他们兄妹俩,用我哥的话来说我们只是作为粉丝存在的。玉英姐那时皮肤黝黑,英姿飒爽,不让须眉,人又漂亮,球风泼辣,领衔球队不二人选!每每球台赢球下来,不张扬,淡淡的一笑,露一点洁白的牙,嘴角略略上翘,妩媚着。

      哥电话里告诉我余嘉林要去电视台他的单位参观打球。随后语调变得兴奋出来:“你晓得还有啥人一道过来?一一王老师!一一你有空也来,我们一道打几盘。店里到时你走不开么就到时再说。”接着这个电话我到有些惊诧的,心里起些涟漪,甚至想到该穿什么球衣之类的问题,乱七八糟起来。但最后还是没能去成。到是嘉林哥他在电视台里打好球后开车带一行人到了我讨生活方地方见着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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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余嘉林提供

      (此图片为王志强、余嘉林一行在杭广集团打球合影)


      一惯的发型,纹丝不乱。蓝白花格的衬衫,显挺拔、肖瘦、精神。这个是从小就烙进脑中的王志强老师的形像,今天又展现在眼前了,所不同的无非就是岁月留在我们师生间的年轮及年轮上的刻痕。车上下来我迎上去轻叫了声王老师,而他则用温和带有慈爱的眼光看着我,看着他的学生:“来看看你,板要来看你的,难得来一趟,见个面。”原本应该我去见他的,而事情却成了他来看我了!

      我受用不了!这我受用得了吗?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城市进入了夜的喧嚣时分。而此刻我内心是安逸的,祥和着的,王志强老师一直微笑着拉着我的手......。


                            二



      当时是“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我们区中心小学上面也有任务落来的。一一坐定,我们听着王志强老师的讲述一一。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全镇厂家机关要派人去游泳,我们学堂里也不例外的。从苏露桥边上下水经三庆桥到轴承厂游到“分水墩”为止,全程五公里。

      任务下来,着手准备。先挑队员,体力体质好的,先下水试试看,这边还要上课,就星期日训练,好在是水乡,学生放学后基本日日在水里自己游自己玩,水性不成问题,星期日无非集合训练排演一下。问题是体力,五公里全程,还要穿服装,背木头长枪,长衣长裤,难度极大。

      试水这天是星期天中午,太阳很猛,我上午去马家弄环卫所借了条粪船,同张金芳老师一道冲洗干净。站在船头,手里一个人拿根毛竹竿,一个管左边,张老师管右边,半路上看看啥人游不动了马上拿竹竿捞一把拉上船。六十几个学生仔,穿了长衣长裤从现在丝业会馆的桥埠头向苏露桥南面方向出发。一一我见王老师站了起来,用手指笃了笃桌子,语调重起来:“调现在,现在的老师有没这个胆的?”一一当时,许多家长还是有点勿放心的,从校门口沿岸一直跟到苏露桥的。魏小育的父亲就一直跟的。还帮在岸上指挥,看看不对头马上叫我拉人上船!一一

      后来定下了四十几个学生名单,做了只浮筏,上面张金芳用黑体写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有一面写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字样。浮筏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浮筏上有八根木头横档,万一有情况可抓牢换人再上。我与张金芳一边一个岸上跟牢看住。

      我们从苏露桥边下水,是整个纪念活动的排头兵,四路纵队,鹤庭(笔者小学时高年级同学)领头,后头再弄四个推筏。穿军装,背木枪,一式蛙泳,浩浩荡荡出发!途中换了几个学生,蛮成功。

      一一当讲到成功时,王老师显然语调低沉下起了:“当时也是为学堂要荣誉么。”一一房间的灯光里,我见他对如此重彩一笔,在神情上却变得极淡然地描开去。

      七十年代,尽管当时物质馈乏,但作为学生能成长在这些老师的教鞭下,我以为是幸福的,是赶上时期的。这是我多年后的认知,不虚的。


      苏露桥与长板桥组成了一个“厂”字水面,并向南栅头轮船埠头扩展过去。这里水面宽,视线好,风平静,河床深,是在七十年代游泳的好地块。当时,借于纪念活动,区里各校又要选拔小队员参加市里比赛,学校就把选人任务交我来办了。

      一一王志强老师抽了口烟,思绪随了缓缓烟雾飘散开去。而我知道,就此南浔区中心小学有了第一届游泳运动会了,开了先河。一一

      当时镇上没泳池,更不要说泳道了。就自己想法子,先去镇上“车木社”车木浮子,叫人帮忙的。学堂体育经费有限,我们区中心小学相对还算好的。车好浮子再红漆白漆买来自己上漆,四个泳道,有多少浮子?白天上课夜里刷漆,漆好再穿进麻绳串起来。泳道绳子弄好后再在河岸边上借四条大粪船搭建一个木头平台,都是自己动手的。比赛分四种泳姿:自由式、蛙式、仰泳、侧泳(此为独创,正式比赛没有这种泳姿的,类似狗刨)。想想那时自己年轻,劲道蛮足的。当然,(他朝我看了看)你们同届学生在游泳方面也出几个的,象后来也回杭州读书的朱强、佘亚林、像女子魏小育等等.....。

      一一我们平静地听王志强老师讲着往事。没有惊天动地,也不轰轰烈烈,只是用自己的青春教书育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极普通地生活着一一。


                            三


      转校后的第二年春,王志强老师来过一趟杭州我家。那天晚上七八点钟时光,是和张金芳老师同来的。一直到上高中,高考前学校摸底考(现在叫模似)要现场写一篇师生情的文章,写着时我突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结:是王志强老师心中的一个结,放不落来了,绳的一头是他,另一头是我哥俩,而中间便是那个结了,牵着他了,维系着我了。

      当时我家房子很小,住四合院里右边的一间厢房,十几平米。地方在现在的崇文弄。家里一盏四十瓦的白炽灯散着桔子色的光辉,灯光里父母和我哥俩与二位老师围坐着。而我则听着王老师说些学堂里的事情......。


      你们俩兄弟转出区中心小学后,我心里头有点不活络的,闷掉的,多少心思掼进去了!本来想得蛮好的:第一梯队应正飞,马上毕业了;你哥二梯队接上;你弟三梯队。一轮一轮上,每届浔溪区小学校比赛我们稳拿第一,为学堂拿荣誉。浔北小学有一块横拍一块直拍算比较厉害的,也应该不在你兄弟俩话下……。一一王老师平和地讲着。

      而我在有很长日子的时间里突然听到故乡的语音,突然听见王老师的声音,而这种声音又是两者合一从王志强老师口中发出的,心中徒然莫名升腾一股空旷的感觉,那种有空灵感觉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那年我读小学四年级,能体味并记得住这个感觉的。

      自你俩人转校走了后,我也不高兴再弄乒乓球了,改弄小篮球。这次是带学生仔参加市县级比赛,今天下午结束的,明天上午带小队员西湖边白相一转,买点东西就回去了。这次来杭州参赛的队员阿咪(我哥的小名,王老师一直叫他小名,而叫我小阿咪,很少叫学名的)基本认得:潘惠芳、魏小育、严亚平他们,还有你弟的同班沈海燕......

苏露桥的脊背_第3张图片
图片由潘惠芳提供

      一一  出来时夜已很深,家父告诉他们杭州购物要凭“公分券”的。“的确凉”(一种化纤织物的布料)、铝锅、手表、洋机(缝纫机)、脚踏车都要凭券供应,物资稀缺。随即将家中多年积余的“公分券”一并给了老师。母亲那时在商业部门工作,能将为期一年,过期作废的“公分券”在将要过期前更换成新券。当时每家都有每家生存下来的手段的,功夫不同而已。

      一一 王老师接过“公分券”作别谢过。在皮市巷与崇文弄叉口的昏暗里,我看着(目送)一高一低的两个背影消失在城市街巷的灯影里。那时俩位老师三十岁不到,一式的西发,风纪扣严锁,一丝不苟。相比,张金芳老师矮些,眼角膜呈宗色,比较显威严。

      一一多年过去后。

      省全运会开幕式,我和我哥坐在省体育场看台上,猛然看见王老师走在嘉兴区代表团的队伍最后。代表团退场时,我俩飞快朝运动员出场的东口跑去(此时王志强老师已调入湖州体校工作)。那次见面非常仓促,他很忙,是大会的主席裁判成员,就告诉我们住在浙江宾馆,与我借了辆自行车说要去看一个在浙大体育系的学生仔。(我估计就是照片上第二排右三的同学)。过了三天我去浙江宾馆取自行车,服务台给我钥匙时告诉我王老师已回去了。我知道他很忙,工作很忙,一大批学生,要安排比赛,要评判成绩,还要教育指导,全身心地被工作牵牢着。一月半旬的,才能抽一次空,星期六下午骑上那辆永久28寸自行车从湖州出发回一次南浔"红房子"的家,见一次我师母,星期天下午再骑回湖州体校,单程四十五公里。风尘仆仆。此次省体育场出来后,我哥突然对我讲,我兄弟俩的转校回杭州读书,王老师在办公室里发脾气的,杯子也掼掉的:“转勿来的!勿好转的!啥人开介绍信啥人去负责!南浔读书有啥勿好?难道在南浔以后就寻不着工作了!我负责安排他们的工作.....。”事至今天,我能理解王老师的一些行为:全为教书、为学校的!两个主力队员走了,球队怎么办?校里的荣誉如何夺?谁来补缺口?谁来续情感!再培养人选又要多少时间与心血?拳拳之心呀。

      但最终我俩还是走了,这些可能全是命中的注定。

      当经心打造的一件艺术品突然被风无端吹落,碎了一地,艺术师只能眼睁着忍痛承受,欲哭无泪,那心痛!...…纵使呕心沥血。

      痛,最终会被抚平;爱,终归难以割舍。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四


      在王志强老师讲述的间隙,我与嘉林哥聊了聊有关写作的事情,作为写手,嘉林哥每年都有几篇美文刊于省级杂志报章上,实属我的师长。于我所知,玉英姐的乒乓球技术完全得益于她兄长嘉林哥的传授,动作标准,出球快速,角度变幻莫测,力道轻重有法。在七十年代,以玉英姐、金彩虹、魏小育为主力组成的区中心小学女子乒乓球队,可谓进入小镇女子界无人能匹敌的时期,也只好常与马铁厂、汽配厂、镇工会等男子队员打打比赛了。

      话题走到这里,王志强老师又接着讲开了一些鲜为人知的球队往事.....

      组建男队时,我一直想培养出二块横拍,于是就选了你们兄弟二个。当时学校经费蛮紧张的,这二块球拍在七十年代也要点钞票的,一块“红双喜”,双面反胶。小阿咪一块“流星牌”,双面正胶。后来我托人从体校弄了块反胶胶皮,自己改了改,撕掉一面,把反胶皮贴上去,变成一面正胶一面反胶。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用正胶面接发球,用反胶皮搓削球,或用反胶皮起板进攻,成功率很高。

      为购这二块拍子,我向陈老师(陈启琴校长)递过好几次报告,后来批下来了,陈老师只对我讲了几句话,大慨意思:暗中观看过这二个学生拍弹球(乒乓球,系南浔话)了,有点来事(打的好的意思,南浔话)的,蛮活络。好好打,把学堂里赢点荣誉过来!好在后面你俩兄弟涨气,阿咪得了嘉兴地区少年冠军,小阿咪年年拿吴兴区少年乙组第一名。一一话到此处,王老师对于付在我兄弟俩身上的功夫只字未提。

      记得当时你在嘉兴地区代表学堂里去打球,早上家里六点我出门去学堂里抓训练,刚到校门口,传达室罗公公交了封信把我一一王老师在座椅上欠欠身指了指我哥说一一:我一看,嘉兴的,郑世琦。忙拆封一看,出事了!

      当然这事放现在不算什么。七十年代初,钞票少,心里想想还是很肉痛的。上课前在办公室里我简单向陈校长讲了下:在冲决赛时,也就是二分之一半决赛,碰到平湖初中的一名选手,比分胶着,郑世琦同学反手加转搓他正手,对方搓了个刚出台又不出台的下旋球回击在正手位上,我的学生仔前扑,上手,小孤圈拉他大斜线,不巧球拍挂在桌子角上,被切掉了一块胶皮落来。整场球是赢下来了,但心里肉痛球拍,又急煞还有点慌(南浔话怕的意思)。就写了封信把我。陈校长先问人没摔没事就好,要我先快加急写信爱抚稳定情绪,争取更好成绩带回学堂里来!

      成绩后来是出来了,嘉兴地区少年单打冠军。我蛮开心,回来买了张电影票给阿咪看看。

      当然,抓住这次“球拍”机会,下午放学后对球队进行了一次思想教育,借朱鹤庭的班主任姚丽芬老师的教室,就是门前有口水井的地方,开了个会,好像还请阿咪的班主任孙霖老师也参加的。

      一一当然,我是清楚记得那次会议的。中午过后我去学堂上课,大礼堂墙上的镜子下有块小黑板摆着,黑板上写着放学后校乒乓球队员在初一(1)班(小学办初中,叫戴帽初中)集合、开会,不准请假。这里是每个学生上课必经的地方,校长匠心独居,在此墙壁上放面大镜子,这是有道理的,可让每个经过此地的人时常照照自己,端正自己。我小时绝对调皮的一个,曾被钱冠士班主任拉过来面朝镜子站过一节课的时间。成人后每每想起此事,心里总要感谢钱老师的:无论天南地北,人际往来,孝悌忠慊,都应当时时照照自己,洗洗灵魂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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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钱江提供

    (教师节前同学在“久安”敬老院看望姚丽芬老师。幸福并温暖着。)

      我在会上读了阿咪的来信。后面就讲了些爱公物;讲团结;为校争光。说像阿咪这样的学生仔,给再好的球拍也放心,要大家学。并讲了些马上要远足去震泽小学,准备打访问比赛的要点..…。

      一一人在心理层面上的成熟是潜移默化的,往往老师的一句话,一个手势或眼神就影响了你的一生,并让你受用一生。在理解和感悟老师的言行过程中智力和心力不断会强大,问题关键是你肯不肯去感悟。在启蒙时期,我们的心智幸运地碰到了这样一批开掘者,而开掘者本人从不计时空日月。以至后来,被开掘者在面对社会,那怕处于人生低潮,最终都能站直的。这是圆融。


                          五


      王志强老师抬手看了看时间。“还早点哩,再坐半个小时回去。”我说。他同意了,继续他的讲述......

      我要求校队的学生仔每天早晚各训练一小时的。早上六点开始,我五点多“红房子”里出来,拎二只开水壶,下午放学打二瓶开水拎回去,有时没空就先叫个男生帮拎回去放门口,我教你们训练好后再回家,当时你师母人民医院工作也蛮忙的,还要管儿子。

      我把训练的重点摆在乙组小阿咪他们这边,并要求他们参加校里的各项体育活动,提高体能。比如大刀队、木枪队的环镇跑步,还有冬季的全校师生“像征性跑步去北京”。这些活动的参加,提高了小队员的意志,这点很要紧,比赛关键时刻,靠这个的,咬咬牙,赢了。一一说到这里王志强老师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我一一。当时你们乙组三个主力,你,张屹平,他现在在丝业会馆边开了家茶馆。一一我连忙接道:“是的,叫松记茶馆,祖上的老屋修建的”一一。还有一个叫“小老头”的同学,具体名字忘了。一一“叫陈建民,小老头。”我接道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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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钱江提供

    (图片是教师节前钱江、张屹平、洪军旗等同学看望陆乃骞恩师,幸福且温暖着)

    张屹平他是陆乃骞老师班里的学生,好争,求胜欲强。王老师继续说,我是看中这点招进球队的。陆老师班可以说完全是文艺班,班里有只靠二只脚踏的风琴。她老人家年轻时教的一首“扭拉喔哂吧......”的歌曲,几乎成为了校歌,至今还在小镇上传唱!她班里排演的《红灯记》、《沙家浜》在人民广场演出,轰动全镇,唱念做打,惟妙惟肖。出了个学生朱强,演李玉和扮郭建光英雄人物,蛮像腔的!后来也跟你们一样转回杭州读书了。陆老师也是一番心血。…....

      我们行军队伍到震泽小学时还早上八点不到,震泽的学生早就坐在礼堂里等了。照安排,早上六点区中心小学出发行军,步行二小时到震泽小学,上午慰问演出,下午乒乓球访问比赛,三点钟整队步行回校。行军路上再搞些游戏:传口令、急行军、鼓动队路边说唱。.....好巧不巧,那天《沙家浜》乐队打锣的同学生病没来,我就临时抽调了小阿咪顶上去,当面交待好的,出演《战斗在芦荡》。十八个伤兵,缺医少药,伤口化脓,在指导员郭建光带领下坚守芦荡,抗日杀敌。由朱强演指导员,当听到钱平同学一声清叫一一暴风雨就要来了!你就要全神注意了,演出时,我手风琴就在你对面拉。当你听到朱强领大家唱到.....烈日晒也晒不死,严寒冰雪郁郁葱葱.....枝如铁,(这里敲一记锣一一镗!)干如铜,(这里敲二记锣一一镗、镗!)不可忘记。你可看牢我,我一点头一记,点二次头你二记锣落去,记牢。

      演出开始,朱强亮相:毛主席教导我们,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就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钱平亮相:暴风雨就要来了!.....十八个人鱼贯入,朱强在演,你看的出神入化,全忘了任务。“枝如铁”,我朝你一点头,你反应全无,“干如铜”,你还没反应,我连忙叫快敲,见你回神,已唱到“蓬勃旺盛,倔强峥嵘,”我见你举起敲锣棒的,叫停已来不及了,见你忙中一记落下,顿一顿一一又着力二记落下,锣声悠扬,完全乱套。好在朱强他们照自己演下去,没受你影响,摆造型,定格,拉幕。

      下午的乒球比赛肯定赢的,客场比赛么,难为情的,就叫”小老头”打头阵,送震泽小学一分,张屹平一胜一负,你拿二分。

      “好了,差不多回去了,还有一百多公里要跑。嘉林,你油够不够。”王老师问。

      “够的,肯定够的,加满来的。”嘉林哥笑笑起身。


                          六

   


      我是绝对记得王志强老师拉手风琴洒脱的模样的。我曾参加过他编排的大合唱《浏阳河》的演出。在校大礼堂排练时看我们大家神情严肃,强调大家演唱时要脸带微笑。后来此节目参加了镇上一个庆祝什么的活动,在镇大会堂里公演。台东春学生手拿宝书领唱,我们合唱,王老师站在右侧面朝我们拉手风琴指挥着。西式发型,瘦高个子,人随音乐节奏左右晃动,细长手指在琴键上飞快滑动,随即《浏阳河》的前奏在舞台的灯光下从手风琴中流泄出来了,那个潇洒劲头.......浏阳河弯过了几道湾,几十里的水路到湘江,湘江出了个什么人呀......女声部、男声部;二部重唱、二部轮唱。公演大获成功。

      而我演出回家就发高烧病倒了。

      大合唱结束后我们回到座位上。我有些内急,起身出边门寻地方.....瞧见前面有着一丝昏黄的灯光,几个大人在那里对着粪桶嘻哈着。我走过去...…灯光消失,月光死白照在一片瓦砾上,杂草丛生,四周一片寂静。有个节奏很强的兹磨声笼在我周围,擦擦的,阴森入心!我继续走过去.....见前面有几个乱坟堆,月色下几个大人在对着坟头方便,我走近坟头,准备方便,又见有几个散发大人朝我过来,我朦胧中觉得是女的。但我快憋不住了,可我意识里告知自己要回避这几个散发女人,只得再朝前走,又是一堆乱石瓦砾,擦擦声始终缠我耳边......我真憋不牢了,对着乱石一通泄泻....过后,眼前的一切景物突然消逝了,那盏昏暗的电灯还在眼前,定神一看,我还站在边门口,根本没有过移动,那丝暗淡的光亮还在,吊在电线上纹丝不动,唯有不同的是几个粪桶还呆呆贴在墙根,人没了...…我回进会场,已曲终人散,寂静而空旷,有个人在扫地。....…我身上有些冷湿,心底涌起了恐惧,想到了回家,要逃离这里!我一个人在石板路上急速快走,擦擦声自始跟着我。过交界坝桥时,月光被桥边的大树挡住,四周越显暗冷,而我走路时的擦擦声也越显阴森,四周声息全无。满脑子大会场边门口的事情笼罩于我,我阵阵发冷,头皮发怵。一一太怕了!回家进门后倒头就睡,后半夜我就发高烧了。

      我想我这次是死定的,而事情经过又不敢跟外祖母讲,而且说实话也没人可讲。原本完全可以对父母讲述这种事的,此刻他们却远在杭州。我只有忍着,憋迫着!我有点想父母了。我在床上躺着意识混沌,隐隐听见王志强老师屋外问我外祖母的声音,好似说有二天没来训练了,我外祖母告诉他我发烧躺着床上。

      王志强老师那时每天放学拎二把热水瓶要经过我家门口的,他踏进了我家房间,伸手摸我额头:“蛮烫的,怎么回事?”

      “王老师,我大慨被‘鬼打墙’了。”随即,鼻头一酸眼泪流了出来。此刻我把最想倾诉,憋了多时的原本应告诉父亲的一句话说给了王老师。并将事情经过哭述了一遍。

      人确实需要倾诉,在倾诉里能获得情绪的释放,心灵的抚慰。

      反正王老师在我床边讲一通,按那时的形势讲的,我现在只记得几个关键词:“做好毛主席的Red小兵”,“不要迷信”,“Red领巾”等等。

      在离开前他将我的“Red领巾”系在了床的帐子钩上后关照:“怕的时候看看,争取后天来训练,有场与北里公社小学联队的比赛要打!”

      成年后我曾对自己被"鬼打墙"的经历作过剖析,在百思不得其解后认为:可能当时年幼,站在墙角方便时睡着了,并做了恶梦。

      这场比赛,我们打主场。我出打一号主力,张屹平二号主力,小老头换董建国(比我们大一届,四年级,绰号糠老板)。赛场指导王志强老师。北里公社联队不弱!当时我校甲组男队主力队员,我哥和董公政等,随嘉兴地区所谓“三兵”球队在环四大古镇(菱湖、双林、南浔、绍兴)巡访比赛。朱鹤庭等又在地区集训足球。甲组只留了批二线球员,也属无奈,王老师上了校队乙组的这些主力队员。

      与我大战头局的是横街小学的高年级学生,直拍快攻结合正手小弧圈。这个球路与我刚好阴阳相克。我练的是正反手两面削球结合中近台快攻和近台反手快抹的球路,以防守为主,守中带攻,反客为主,后发制人,以柔克刚。实战中,用球的转与不转相结合,在防守中制敌取胜。在比赛中,如处下风或胶着状,就要求常回头看王老师的眼神、手势。如处上风,我在场上根本寻不着他的人影,任我放马由缰。这次情势非常不好,头盘下来,我输了,脑子一片空白,被对方快节奏强攻猛抽,右拉左推打懵了。我走到王老师跟前,王老师指出:你们俩个水平差不多,就看斗志了!(我脑中一闪而过朱强唱的..…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下一盘再上去,开局比分咬住他,正手多送出台不转球,让他小孤圈拉着出界,再送点不出台的下旋球喂他起板,要加转的,还要高点,诱他抽杀下网。寻机会你自己侧身攻他反手大斜线,我看他反手推挡暴露出弱点,还有注意他正手发的侧上旋,他动作与上次带你们去马铁厂与吊逼大兴动作一样,很夸张的,你等球跳出台面落到台子下再接,用你球拍的正胶面接....

      赢球是必定的了。我想,张屹平、小老头、糠老板;或者我哥、或者如玉英姐、金彩虹,肯定也是受过王老师这种临场指导的。只要是受过王老师指导的,人不是太转不过来的,他的这些指导的细小思维,一定是打开你智慧的钥匙。比如他指的“不转”球,根本作为教练无法现实打出来给你观摩的,你只能去意味,去实践,一点点的积累经验,在这个过程里人的心智,逻辑思维就被打开了,而王老师的指导的"比分咬住,加强意志力''等的培训,到成就了我的现在的性格,使我学会了坚强,变得颇有韧性,能从极艰难的一长段时期里站了起来。

      乒球人生呀,我受益匪浅!

      一个乡镇上的体育教师,或者说那些七十年代的故乡南浔镇上的小学老师,在人生路上只能帮到我们这么一段,陪我们走出生命刚开始的第一步。细微、繁琐、点点滴滴的积累,没有惊天伟业....…却在不经意中造就了我们能在日后的路上长跑。


                          七


      送王老师出门时,天已很晚了。我抬头看天,城市已在喧闹里安静下来了,一弯眉月挂在天上,泻着清冷的银光,照在人少车稀的街巷里。车尾灯的鲜艳红色在夜的街灯里显的突兀,徐徐离去。我与我哥目送着他们向故乡远去......我想,此时,夜的月亮同样照着故乡南浔,照在故乡的河流上,照在苏露桥上,照在苏露桥的脊背上的。

      苏露桥于故乡南浔是并不起眼的,它在古镇最南栅头的岸堤上极普通的静卧了几百年时光,终归没有名望,它承载了小镇几代人从此岸走向了彼岸,而自身终归立在原地,亮出自己的脊背,由你脚步踩过,目送你渐渐远去。就如我的中心小学的老师。桥下的流水是他们永远的盈眶热泪。

      般若波罗密。

苏露桥的脊背_第6张图片
图片由潘惠芳提供


                                                                                  于二零一八年中秋。


      后记:

      此文缘起吴坚同学送我回住宿的旅店路过苏露桥时的一句指点,使我定心要写点我孩童时我的老师与我们生活的片段,好巧王志强老师来杭州又提起了苏露桥,使我更加有迫切书写的决心了。谋篇布局时我哥(郑世琦)帮我查阅资料,提取素材,托惠芳姐现场拍摄了苏露桥的照片发送于我,做了大量的工作,在此对俩位深表谢意!

      在收集资料的时候,得到了钱江先生的支持,在此也表谢意!

      再次对余嘉林先生表示谢意!


      此文比较烦闷,都是一些平常小事,假我恩师王志强口述是为了更显真实,读来比较拗口,对读者来说比较吃累,需静心细读,为此我深感不安,更表谦意!

      文中用真姓实名是为了怕有一天我和我哥把他们忘却了。见谅。


                                                              阿元儿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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