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吹过,竹影婆娑,吹响竹叶沙沙的欢歌。
竹林里,几只鸡在低头找虫吃。哑巴“啊~啊~啊”地叫着,脸上带着傻气的笑,嘴角流出了哈喇子。他左手臂托着手习惯性地下垂着。
哑巴十五六岁了,据说两岁时脑子发烧烧坏了。过去很多老膜炎后遗症,或傻或哑,或又聋又傻又哑。
他手里捏着一个鸡蛋,刚在竹林里捡的,还带着温热,沾着一根细软的浅棕se. ji. mao。
哑巴走路有点儿摇晃,脚边着地,头重脚轻。他上台阶进堂屋,堂屋供柜旁边有一盛米的大瓦缸。他揭开桐木缸盖,把*鸡蛋放进米缸里,缸里卧着七八个鸡蛋。
“啊~啊~”他用手指指着鸡蛋,怎么点也点不清楚到底几个dan。
“又捡了个鸡蛋?咱的母鸡又在竹园里泛(下)蛋。”他母亲生着一张白净的脸,眼皮看起来有点儿虚肿,说话极慢,眉眼带着善。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放学了哇!都晌午啦!”她妈问到。
“嗯,放学了,妈,饭好了没,我都饿死了!”银铃样清脆的声音。
小姑娘是哑巴的妹妹,叫小荷,上五年级,精瘦,皮肤随妈细白,那种没有血色的白,头发细细软软,黄黄的,怪不得人们爱说黄毛丫头。她极细的小辫子上扎着红毛线头绳,在她单薄的肩上上下跳动。
吃完午饭,小荷喊下塆儿的同伴儿一块儿去上学,学校离家大约两三里地。
已是秋天,对面山上丛林里,一种小灌木光滑椭圆形的小叶子,已转为杏黄色。阳光透过金黄的枫叶缝隙投射进来,树影斑驳,闪耀着光芒。
路两边的黄荆树上,淡紫色的小花儿已凋谢,结满灰灰的小颗粒种子,树叶散发着特有的浓香。
两个小姑娘说着笑着走着,“咯咯~”的笑声随秋风飘荡在阡陌小路,随黄荆叶的浓香飘荡在田野山村。
“给你吃油栗,我家山上有两棵油栗树。”小荷大方地递给同伴儿几颗炒熟的油栗。
“真甜!“同伴儿剥开壳儿,一下送进嘴里。
“我妈从山上打回来,晒了两个太阳天,在屋里阴了一天,又晒了两个太阳天。这样晒的栗子炒出来可甜。”
“真好吃,又面又甜!”
路边泛白的艾叶顶梢,已结满细密的种子。
田野里,稻谷已收割完毕,留下半尺左右的稻茬。
已打完场,稻谷堆仓。稻草一捆一捆摞起快一人高,再搭木梯子,一人上草垛上面,一人踩梯子在下面,一捆捆递上去,垛成一座座椭圆形的草垛。
孩子们跑到草度躲mao(藏mao mao),打滚儿。柴狗跟着孩子们,跑前跑后,累得张开嘴巴,伸出长舌头,喘着粗气。
小孩子们头发上沾着稻草,mao衣上也沾着稻草。穿开裆裤的小男孩儿,屁股被稻草摩擦得有点发红。他跟着大孩子们疯着,一会儿玩累了,躺在草垛上睡着了。
阳光照在熟睡的孩子脸上,身上,暖融融的。那稚嫩的小脸上,红丢丢的小嘴巴动了动,一翻身进入甜mei的梦乡。
阳光照在草垛上,新鲜的稻草散发着稻禾的清香,草垛在阳光里灿烂着,金黄一片。
2.
小荷和同伴儿来到学校。她们的学校叫新集学校,是大队新盖没几年的。
学校下面有两个大操场,房子是石砌跟脚土坯墙,房顶是当时最好的大块儿红脊瓦。
里面操场里,坐北朝南是一排办公室和教师宿舍,坐西朝东是校长一家四口的几间平房。
外面操场里,南北西三面儿,盖了三排教室。那是一二三年级各两个班。
西面山坡上,坐西朝东,坐北朝南,各盖了一排教室。那是四五年级的四个班。小荷和她的同伴儿,就在五一班、五二教室里。
与西面山坡遥遥相对的东面山坡,盖了一排房,是初一初二两个班。
在两个操场之间环绕着一面大水塘,水塘一角有一棵杨树,杨树上挂着一条铁轨做的上课铃。
在池塘埂的下面有一口水井,孩子们下课经常去那里喝水。水井周围是层层的稻田,附近散落着张塆,王贩塆,土门塆,吴家塆的村民。
学校的校长,听说是县里师范学校调过来的。他三十多岁,方圆脸,个子很高。相貌有点儿像那个年代最帅的演员唐国强,一身正气,很有魄力。校长夫人一头齐耳短发,浑身洋溢着书卷气,气质优雅。一双儿女大大的眼睛,可爱漂亮。
还不到上课时间,孩子们在操场上嘻哈打闹着,两面山坡上松涛阵阵,地上长满厚厚的一层锅巴草。
初一班的姐姐们,坐在稀疏的灌木丛里,正津津有味儿地读着当时流行的,厚厚的《一千零一夜》。
那是班里那个老实腼腆的高个儿男同学,他有一本,女同学抢着借过来,几个人围坐在草地上树丛里,如饥似渴地读着“忘恩负义的阿卜都拉”那个故事。
一个姐姐用体育播音员一样的神速,飞快地小声读着。围着她的同学,争先恐后把头伸过去,拼命地跟着她的速度,看着书上的字。
“噹~~噹~~噹~~”预备铃敲响了。孩子们不紧不慢地往教室里走着。那个姐姐急忙收起书,暂时没有还给那个男同学,她们到教室里去了。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上课铃响了。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下课铃响了。
3.
时间就这样一年,两年过去了,小荷转眼间初中毕业。她没有上高中,随着本村的姐妹到武汉打工。开始在一个饭店里做服务员,饭店太累,她不做了。后来又经人介绍到一个gan bu家庭做小保姆。
有一天,她和一个女伴儿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一个男的叫过她,仔细地端详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荷。”
“你家是哪里的?”
“我是从农村来的。”
“你家都有谁?”
这时旁边的姐妹一把拉住她,到一边儿,在她耳边说:“这人是什么人呐?小心他拐骗了你!”拉着小荷就走了。
两个姑娘急匆匆地走着,那个青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俩回头看时,那人还跟着,她俩加快了脚步。快到她上班的地方,她突然拐个弯儿躲了起来。那男的追到跟前不见小荷,他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不甘心地走了。
又过了十多天,小荷已淡忘了那天的事。她又约姐妹出去玩儿,她们刚到一起走出大门,就看见那天的男子在门口徘徊。
她俩躲了起来,那男子还在徘徊。他俩从一棵树旁悄悄地溜走了。等小荷尽兴地玩了一天,天已傍晚。
她回到院门口,忽然发现那男的还在。这时,那男的也发现了小荷 ,他喜出望外地冲上前去,小荷吓得跑进院儿里,那男的追上去,小荷吓得面如土色,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跑进上班的老gan bu家。
那老gan bu看着小何惊慌失措的样子,急忙问:“小荷,怎么啦?”
“爷爷,有个男的追我,我不认识他。”
“谁呀?”
这时,那青年男子追到门口,门卫也追到门口,嘴里喊着:“快停下!年轻人,你不是这里的,你没登记就闯了进来!”
“哦,对不起,大爷,我太着急了,这是我的工作证。”那门wei大爷收起工作证,“走,跟我到门口登记去。”
老gan bu来到大门口,青年男子已登记完。
“你就是那个陌生男子吗?为什么追一个小姑娘。”
“实在对不起,大叔,我不是坏人,你让我进去说好吗?”他掏出工作证递给老gan. bu。
“哦,你还在bu. dui工作?”老gan. bu语气缓和下来,他们一起来到老gan. bu家。
小荷见那青年又来了,她紧张起来。
“ 你不要怕,他不像坏人,这里有他的工作证。”
青年走进屋里坐下,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小荷,你也坐下。”他们三人在沙发上坐下。
“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于是那青年男子开始讲起来:
我曾经有一个妹妹,跟这位姑娘年龄差不多。可是我妹妹在多年前死于一场车祸,我的母亲非常悲痛,至今还没能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那天,真是非常巧,我看见这姑娘,觉得她跟我的妹妹长得非常相似,于是我情不自禁地追上去。
可是这姑娘很害怕,以为我是坏人,这我也能理解,素不相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吧,我明天把我母亲带过来,见见这位姑娘。
老干部答应了他的请求。
第二天,那个青年真的把他母亲带过来了,当她母亲见到小荷的一刹那,她惊喜万分!
“像!长得真是太像了!”她惊喜地对儿子说。
老干部和小荷都了解了事情的缘由,他们深深地理解和同情这位老人家。
“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老太太颤巍巍地祈求着小荷。
“这是好事呀,小何,你答应老人家吧。”干部也替老人家感到开心。
原来这个老人家属于部队干部家庭,儿子儿媳都在部队任职。
小荷经过再三思考,觉得还是要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老太太答应了她。他们带小荷来到家里,他们的家是一个两层小楼,在那个年代是多么富有的家庭。
老太太给小荷买了很多东西,并给她买了车票,让她回到老家跟父母见面商量。
小荷的父母欣然同意。
小荷最终做了老太太的干女儿,老太太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最后送小荷去上jun. xiao,小荷的前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老家的亲人跟着她一荣俱荣。
世间有些事就是那样充满巧合。
有时,一个机缘,就彻底改变了你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