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人们觉得流感季似乎已经成为历史。春季虽然是流感高发季节,但患者都能快速康复,死亡率也不比平时高。一战占据了当时全球的头条新闻,流感似乎已成为历史。
然而到了秋天,一切都变了。这种以前并不罕见的病毒再次以剧毒毒株的形式出现,在北美和欧洲肆虐。患者往往在几小时或几天内死亡。四个月之内,西班牙流感在世界各地蔓延,甚至连最偏远的社区也不放过。第二年春天,疫情平息时,估计已有5000万至1亿人死亡,占世界人口的5%。
一个世纪过去了,跟天花、黑死病和其他致命疾病一样,1918年爆发的西班牙流感已成为骇人听闻的遥远故事。虽然我们已经完全或基本上根除了这些致命的疾病,但是流感却一直存在,每年夺走25万到50万人的生命。每一年,季节性流感都会以轻微不同的毒株形式卷土重来,动物宿主体内的各种流感病毒会引起其大规模的流行。除了1918年,1957年、1968年、1977年和2009年都曾爆发过大规模流感。
病毒具有变异倾向,并且能够一直存在于自然界中(野生水鸟是其天然宿主)。专家们一致认为,迟早会出现一种与西班牙流感一样具有传染性和致命性、甚至杀伤性更大的病毒。
明尼苏达大学传染病研究与政策中心主任奥斯特霍尔姆(Michael Osterholm)说:"流感大流行就像地震、飓风和海啸一样,时不时会发生,并且规模也不一样。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认为1918年那样的事件不会再发生。"
但他接着说:“我们没办法预测这种情况何时会发生。就我们所知,它可能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们也不可能准确预测当西班牙流感类病毒再次出现时情况会如何发展,但我们可以做出一些有根据的猜测。”
圣裘德儿童研究医院(St Jude Children's Research Hospital)传染病部的韦伯斯特(Robert Webster)说:“首先,我们是否能尽早发现并控制其蔓延,决定了病毒最终的影响。”目前,已经有了这样的系统——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的流感监测小组在世界各地的六个重点实验室不断监测病毒的发展情况,还有一些实验室专攻农业领域,负责监测家禽和猪的样本。
韦伯斯特说:“我们的监测只能是尽力而为,我们没办法监测世界上的每一只鸟和每一头猪,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刚好能检测到病毒宿主,那就太幸运了。”
他继续说:“事实上,病毒肯定会传播出去。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按照目前的流动性,病毒可能几周内就能在全球范围内流行。”乔治亚州立大学流行病学和生物统计学教授乔维尔(Gerardo Chowell)表示:“流感这种种病毒,一旦进入易感人群,就会迅速传播开来。在出现任何症状前一天,可能病毒就已经在传播了。”
由于地球上的人口数量相比上个世纪增长了四倍多,所以与1918年相比,感染和死亡人数可能会更多。1918年的流感夺去了5000万人的生命,放到今天预计会有2亿多人死亡。“装尸袋很快就会供不应求了”。
历史已经证明,流感造成各族群的死亡人数并不平均。西班牙流感在不同国家的死亡率最多相差30倍。例如,在印度,该病毒夺去了8%的人口,而在丹麦,死亡人数不到总人口的1%。同样的,2009年H1N1流感大流行的时候,墨西哥的死亡人数是法国的10倍。
专家认为,这种差异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包括族群之前是否接触过类似的流感毒株以及遗传性缺陷弱点。例如,1918年,新西兰本土毛利人在感染流感后死亡的可能性是全球平均水平的7倍。
与贫困有关的因素,如卫生条件、初始健康状况和医保的覆盖程度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流感病毒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乔维尔说:“2009年,在墨西哥,很多人病得非常严重才去医院,但为时已晚。”对于这些患者中的大多数来说,这么做还是出于经济上的考量,因为去看医生意味着要请一天假,少挣一天钱。“我不是说每个墨西哥人都是这样,但这种情况确实广泛存在于弱势群体中,”乔维尔说。
如果流行性疾病席卷的是美国或其它没有全民医保的地区,几乎可以肯定,同样的社会经济模式也会出现在没有保险的群体中。为了避免高昂的医疗费用,没有医保的人会尽可能地拖延就医时间,但到那时可能就太晚了。乔维尔说:“在其他传染病和医疗可及性不同的体制下,我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丹麦罗斯基勒大学和乔治华盛顿大学传染病流行病学家西蒙森(Lone Simonsen)说:“疫苗是阻止流感泛滥的最佳手段。但首先要识别病毒、制造疫苗,然后运送到全球各地——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20世纪40年代,流感疫苗才诞生,人们以当时最快的速度研发疫苗,但仍然需要数月时间。奥斯特霍尔姆说:“即使我们成功地研制出了这样一种疫苗,能生产出来的剂量也不够为每个人接种。在世界范围内,在疫苗诞生的头6个月到9个月,只有1-2%的人口能够接种。另一个限制因素是,目前的季节性流感疫苗发挥作用的概率最多只有60%。”
同样,虽然现在已经有特敏福(Tamiflu)等抗流感药物,但我们的储备不足以应对大规模的流感。乔维尔指出:“即使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美国,现在也没有足够的抗病毒药物。更别说印度、中国和墨西哥了。”
除此之外,相比治疗其他疾病的药物,我们现有的抗流感药物并没那么有效。这主要是因为“人们都觉得季节性流感这种病没什么大不了的”,韦伯斯特说。“只有当流感(死亡率)达到了像艾滋病毒那样严重的地步,科学界才会给予更多关注。”
奥斯特霍尔姆说:“考虑到这些现实问题,流感一旦爆发,医院很快就会人满为患,药物和疫苗马上就会用完。今年,仅仅是季节性流感已经使美国的医疗保健系统不堪重负,而且今年的情况还不是特别严重的。这表明,我们应对大规模感染的能力是多么有限。”
和1918年的情况一样,随着感染率和死亡率的上升,世界各地的城市可能会最先崩溃——企业和学校将关闭;公共交通无法运行;还可能会断电;尸体开始堆积在大街上;食品很快就会短缺;数百万糖尿病、心脏病、免疫抑制疾病等生命垂危的患者赖以生存的救命药物也会出现短缺。
奥斯特霍尔姆说:“大规模的流感一旦导致这些药物的生产和运输中断,人们则会因药物供给不足死于疾病。1918年那样肆虐的流感可能会造成巨大的间接破坏。”
即使病毒自行消失,其带来的影响是短期之内无法平息的。西蒙森说,1918年的流感病毒“特别可怕”,因为它不像普通流感那样,只带走非常年幼或非常年迈的生命。那场流感带走的生命里,有95%都是身体康健,正值工作生涯黄金期的人。这削减了大部分劳动力,并对家庭产生了深远影响,使无数儿童成为孤儿。
直到2005年,科学家们才知道(死者都是青壮年的)原因。当时,研究人员利用在布瑞维格米申(Brevig Mission)采集的样本复原了西班牙流感病毒(布瑞维格米申是阿拉斯加的一个村庄,80名居民中有72人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死于流感)。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尸体被完好地保存在永冻土层中。一名执着的微生物学家修复了其仍然含有病毒基因的肺部。
在使用重组病毒进行的动物实验中,科学家发现1918年的菌株繁殖情况异常良好。这会引发一种名为”细胞因子风暴“的自然免疫反应。人体进入超速运转状态,释放出细胞分裂素,意在阻止病毒入侵。细胞分裂素本身其实是有毒的,是流感发作时疼痛感的罪魁祸首,超过一定数量会使器官不堪重负,导致人体衰竭。
由于成年人的免疫系统比老年人和幼儿的更强大,研究者认为他们对于流感病毒的免疫反应更为致命。韦伯斯特说:“我们终于明白了这种病毒为什么如此致命,实际上是身体杀死了自己。”
西班牙流感爆发后的几十年里,研究人员开发了多种免疫调节疗法,有助于缓解细胞因子风暴。但这些疗法并非十全十美,也应用无多。奥斯特霍尔姆说:“跟1918年比,我们今天在细胞因子风暴方面的研究并没有多少进展。现在确实有一些医疗机器可以辅助呼吸和循环血液,但总的来说,结果还是很不理想的。”
这意味着,和1918年一样,许多年轻人和中年人会死于流感。由于今天人们的预期寿命比一个世纪前长出几十年,这些人的死亡将对经济和社会将造成更大的危害,乔威尔说。
但是,众多坏消息中仍然存有一线生机,那就是通用流感疫苗。这个旷日持久的白日梦终于有了大量的资源支持,越来越多的人会投身于攻破这种疫苗的开发难题。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看它是否能在下一次的大规模流感到来前及时出现。
韦伯斯特说:“研究尚在进行中,我们希望在这种假设的热病毒出现之前能研制出一种通用疫苗,人们能做好充分准备。但目前,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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