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三）放牛

01

在乡下，牛特别重要，春耕秋收都是农民的好帮手，是每家每户都必须的一个重要劳动力。但不是家家都有牛，因为牛很贵很贵，不是谁家都买得起的；外公家却有一头牛——“大力”——我私底下这么叫它。

02

外公家的牛是一条两岁的小牛，全身都是黑色的。在外婆家，牛归外公管，放牛和给牛备草料的事都是外公做。

外公对“大力”特别好，从来不用鞭子打它，最多把鞭子扬起很高，在空气里抽出一道响亮的“啪”声来吓唬它；别人家的牛总是很脏、很臭，很多蚊蝇围着打转；“大力”每天都很干净，蚊蝇很少。

03

我觉得“大力”很聪明，因为它能听懂人的话。外公说的话它都能够听懂，外公叫它往左它就往左，叫它往右它就往右，非常听话；但是我叫它，它却理也不理，好像没听见一样。

外公说：“动物和人是一样的，你对它好，它会知道，自然就听话了。”“我对‘大力’也好啊，还给它草吃，那它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那是因为你平时没有放牛啊，你放几次牛就好了，它就熟悉你了。”“外公，我也放牛，我也放牛，你带我放牛吧。”

就这样，外公开始带着我一起放牛。选一个青草茂盛的地方，把牛绳拴住，牛儿就自己吃草了。外公则去割草，备牛儿晚上的草料。我就在边上玩蚂蚁。

04

休息的时候，外公会拿出旱烟杆，点一杆烟，慢慢地抽着。我就在边上，听外公讲放牛要注意的事情。

“牛不听话的时候，就扯牛绳，牛的鼻子最脆弱，一扯，它就不敢不听话了。”“从牛身边过去的时候，不能从牛身后过，它容易受到惊吓，会用后脚踢你。”……

有时候，外公也会讲和牛有关的故事。比如：《牛郎织女》的故事，《太上老君》的故事，还有一些只有外公知道的故事。

“牛的脚是八卦，所以如果家里谁犯了煞气，牵着牛儿走几圈就好了。”“煞气什么？”“就是不好的东西。”“牛的眼睛是可以看见鬼的，用牛的眼泪抹在眼皮上，人也可以看见鬼。”“为什么牛可以看见鬼？”“因为牛是太上老君的坐骑啊。”……

牛真的好神奇，我开始对牛儿充满了好奇，经常盯着它看。有时候也会跑到牛跟前和它套近乎，用青草去贿赂它，大多数时候，“大力”只顾着吃草，并不理我。偶尔，它也会停下吃草，抬起头，瞪着牛眼看我，然后看看远处的母牛，叫唤两声，好像在打招呼。

05

有一次，我注意到，在牛身上皮肤柔软的地方，有好多圆滚滚的东西，像一颗颗痣。外公告诉我，牛身上除了牛蝇，还有牛虱子，这些就是牛虱子。这些牛虱子是没有肛门的，靠吸牛的血生存，咬在牛身上就不松口了。

我想，那么多牛虱子咬在身上，那得多痛多难受啊。后来，每次放牛的时候，我就多了一个任务——捉牛虱子。一只、两只、三只……捉到牛虱子后，不能随手乱扔，因为它不容易死，以后还能爬到牛身上来，最好的办法是用火烧死。这都是外公告诉我的。

放牛的时间长了，“大力”就对我熟悉了，愿意和我亲近。特别是给它捉牛虱子的时候，看到我还会和我打招呼（就是对我吼一嗓子），我的话它也能听懂一些了，晃动牛绳，它就知道往哪走，但还是不能和外公比。

06

有一天，老师教了我们一首袁枚的诗——《所见》。

牧童骑黄牛，

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

忽然闭口立。

我忽然就有了骑牛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在课堂上就有些按耐不住。傍晚放学后，我急急忙忙往家里赶，放下书包，我就往外公放牛的地方跑——今天我要骑牛。

跑到放牛的地方，我气喘吁吁。外公急忙问我：“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我一边喘气，一边说：“没事，我要骑牛。”“你要骑牛？”外公听了哈哈大笑。“你真的要骑牛吗？摔了可别哭。”“我不哭。”“大力”在吃草的地方抬起头看着我们，它有点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但感觉又和它有关。

外公为了安全起见，用手抓住了“大力”的牛绳，然后让我往牛背上爬。“大力”一开始还专心吃草，没怎么管我，就像我给它捉牛虱子时一样。发现我坐在它背上不下来之后，它转过头来看着我，不安地扭动身子；看我还不下来，它的扭动变得激烈，外公也扯不住牛绳了。终于，我还是被“大力”从牛背上甩了下来，掉在田里，弄了一身的泥。

外公哈哈大笑，我生气地跑回了家，好多天都没去放牛。

07

一年后，“大力”三岁了，个头很大，也很健壮；外公说：“可以下田干活了。”我由于读书离家远了，放牛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我每次回来，都会抽空去看“大力”，“大力”也还记得我。后来，过了几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外公把“大力”卖给了别人家。我从学校回来知道后，伤心了好久。

再后来，我听说那家人对“大力”不是很好，“大力”变得又瘦又脏，“大力”还踢伤过那家人。那家人就把“大力”卖掉了，至于卖到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大力”。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我看到有黑色的牛在田地里，我就以为是“大力”，等呼喊没有回应，我就知道不是它，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