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去世四个多月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写完这篇,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准备好把所有的事再像电影一样从脑海里过一遍。
2017.11.24,感恩节的第二天,黑色星期五,姥爷去世一周年,父亲的祭日。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宿舍一边吃午饭一边看电影,看的电影是《霸王别姬》,吃完午饭后电影还没看完,然后就去上课了,课上继续看。不一会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陌生号码我并没在意就当骚扰电话挂断了,电话又打了过来,正好下课了,我接了电话,是舅舅家的姐姐,她说:“买最快的车回家,你爸妈出事故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冲出了教室。
宿舍和教学楼的距离真远,怎么跑,还不到,我一边跑一边给姐姐打电话,我问她爸妈怎么样,她在电话另一边也没说出什么,她说她也不在他们身边,他不知道,只叫我快点回去,语气里夹杂的哽咽。后来,电话打过去,她说爸爸不太好。
我匆忙的收拾好东西,出门打车,买不到车票,人在最着急的时候永远事事不顺,二姨家的大姐打来电话说她来接我,我只是哭着说一定要快点啊。那一刻的我绝望至极,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双眼模糊满脸泪水,只记得那天特别冷,我整个人都站在路边冻僵了,来来往往的人,我等了很久很久。虽然我不知道家的另一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知道既然二姨家的大姐二姐都要回去,一定不好。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没事,不会有事的,可是事实已经摆在那里。
那天的沈阳道路水泄不通,接近八个小时才回到家里,那一路上车上的人都异常安静,我抽噎了一路,眼泪都要流干了。那一路上不断打开的电话已经告诉了我最不想接受的事实。母亲在医院急诊,父亲已经冰冷的躺在老家。
当车一点点驶进通往家的那条小路,我的心仿佛被千金的石头压住,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跪在父亲灵前号哭。我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国庆假期见到的父亲,竟成了此生最后一面。
我在父亲的灵前守了一夜,等待姐姐回来,母亲还在医院,家里到处都是人,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穿着孝服呆呆的坐在父亲灵旁,就这样陪着他,看他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仿佛这世界已和他没了任何关联,任何人的哭声他都听不见。
我坐在那里,听他们讲,父亲和母亲是如何出现意外的。事故并没有另一方,确切的说,是事故并不是另一方车辆造成。另一方是一块道路拐角处的大土块。那天是姥爷一周年,父亲和母亲是在回家的路上出现意外的,父亲骑着摩托车,母亲坐在后面,摩托车前车轴被土块卡住,车把失去方向,摩托车带着他俩一冲道路左边的水泥垃圾圈,他们说父亲双手趴在水泥围墙上的,母亲被巨大的冲击甩出去,摔在柏油路上。父亲没来得及抢救,当场断了气。母亲被急救车带到医院进行急诊。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我一个多月没见父亲,从此我就再没了父亲,剩下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拼命的想从梦中醒来,可是无济于事。
下葬那天,我看到了父亲最后的遗容,额头撞的铁青,整个人像是冻得发紫,看上去消瘦许多。下葬后再入殓是当地习俗,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去火葬场,看着父亲的肉体被推进炼炉,这一生就此结束,从此只化作一堆白骨,这一生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化作滚滚烟尘,了无痕迹。那几日我觉得一切都像是梦,只是梦没有尽头,永远也醒不过来。
姐姐和姐夫一直自责,说如果不是为了让妈妈快点回家给他们看孩子,爸爸或许就不会开的那么快,出现意外。可是没人可以预见意外,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无法挽救。
父亲的丧事安顿好以后,我们都去了医院照顾母亲。母亲所说的一切让我有点信命。
事情是这样的:父亲去世前一天母亲一直在姐姐家照顾刚出生的小外甥,忽然那天姐姐高烧不停,母亲心里着急,赶紧叫姐夫回来陪姐姐去医院,母亲说那时候就觉得心里有事,说不出来的难受。姐姐他们从医院回来后,已是傍晚,母亲说我得打车回家。那天傍晚回去,大门是锁着的,父亲看母亲回来,开了大门,说他身体感觉不舒服要先睡了,叫母亲自己弄点饭吃。母亲随便吃了点就睡下了,半夜母亲还是觉得心里绞着疼,三点左右就起来洗头发,给姥爷蒸馒头。一向爱早起的父亲,那天睡得很沉,母亲在炕头和面,黑暗中只感觉奶奶来家了(奶奶已经过世了),母亲并没有害怕,只在心里暗想:婆婆都去世了,都是自己瞎想的。那日出门去姥姥家给姥爷烧周年,父亲一反常态,没有换出门穿的衣服,也没有换鞋子,只穿着平时的破棉袄,母亲也没放在心上。那天父亲和亲戚没有喝多少酒,催着母亲赶紧回家打车去给姐姐看孩子,母亲说不着急,但他还是催个不停。最后在出门不远处,出了意外。
有人说祭日逢七不好,奶奶是七月十七,父亲是十月初七,姐姐有点迷信,便去找“大仙”算算。“大仙”说其实父亲近几年就有所改常,与往常不同,性情有所变化。自从姐姐生完孩子,母亲一直和父亲分开,也不太了解父亲生活,只是偶尔回家听父亲说自己半夜睡不好觉,总是十二点以后才能睡,和往常父亲粘枕就睡大不相同。“大仙”说父亲自从哪日十五(我也没太记清楚)在奶奶坟前烧过纸之后,就不太好。后来又听说,父亲去世的前一天,爷爷晚上睡觉做梦父亲被人杀了,梦话说的是:儿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父亲的离开让原本完整的家,失去了半边,母亲全身多处受伤,术后双腿还不能行动自如。好像就在一夜之间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终究抵不过命运,冥冥之中很多事天早已注定。街坊邻居说,父亲去世之前去过很多人家坐坐,可能是希望到时候后事有人帮忙。姑姑说,父亲临死前一天,和她打了很久的电话(父亲之前很少和姑姑打电话),聊了很多,说外孙子长大了点,会笑了,姑姑说你在家没事干就多去看看呗,父亲说,去一次打车来回就得四十块钱,太贵了。母亲说,一辈子和父亲在一起,没过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也没比别人差什么,只是可怜父亲临死前的四十多天里,她都在忙着照顾孩子,没给他做顿像样的饭菜,他都是将就着吃。
父亲的一生平淡无奇,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虽是家中唯一长子,却不被父母姐妹喜欢,生性有些倔强。父亲一生过于短暂,他还没等我工作给他买烟抽,还没亲眼看到我结婚,还没等我在沈阳安居带他过来居住,我欠父亲的太多太多,我还什么都没还,父亲就匆匆离开了。
“这一世做了您的女儿我很荣幸,下一世我还做您的女儿,只求下次您不要太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