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論語.學而》「學而時習之」章(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論語》雖然不是孔子親自編定的書,是由孔子徒子、徒孫等共同組成的編纂團體,而我們目前也能透過《論語》來直接掌握孔子的思惟。

現在,要講《論語》第一章「學而時習之」,但是編纂團體為什麼要把「學而時習之」擺在首章?很明顯地,可能他們意識到這章能掌握到孔子最為核心的價值,並且也是在人類文明上極為最重要的資產。

首先,我們必須審慎探討「學而時習之」的「學」字。 毓老師(愛新覺羅毓鋆,1906年10月27日-2011年3月20日,1971年創辦「天德黌舍」,後改為「奉元書院」。)講:

「『學』,第一個意思,是『覺』也。第二個意思,是效法的『效』。覺悟的『覺』,屬於『知』,覺悟了;『效』,就是屬於『行』。簡單的說,『知』和『行』合一,才叫做『學』!你們現在對於『學』的觀念,可不同了。古人『學』的觀念,是『知行合一』才叫『學』。我們感覺自己很會講,『學』者,覺也、效也,這是古人解釋的。」(1995.10.02)

再按 毓老師的弟子許仁圖先生《子曰論語》指出:「從先進這章,可以看出『學』和『讀書』是有分別的,讀書不等於學。」

所以,按上述講法,《論語》的「學」字意含應該與現代所認識的不同。那麼,我們如果先看《國語日報辭典》對「學」字所下的定義,有五種:

(一)效法。如「猴子學人戴帽子」。

(二)求學問的所在。如「學校」。

(三)有條理,有系統,有組織的知識。如「科學」、「數學」。

(四)研究,揣摩。如「學習」。

(五)姓。

如果就上述五種解釋,一般人可能會認為「效法」、「研究,揣摩」比較接近本章的「學」字;但是本章的「學」字可能無法用上述定義,因為上述的意思只會侷限「學」字意含,也沒法深究其本義。

然而,要怎麼找出「學」字的本義呢?要發掘「學而時習之」的「學」字,還是得回到《論語》,就著《論語》文本逐一釐清「學」字本義。

什麼是「學」?《論語》中,孔夫子不會對「學」下一個明確定義,所以暫且只能假借其它例子先來旁推側引。

首先,如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論語.學而》)這簡單來講,是討論「倫常」,「賢賢易色」講夫婦之倫,「事父母能竭其力」講父子之倫,「事君能致其身」講君臣,「與朋友交,言而有信」講朋友,如果這等倫常都能做到了,所以子夏說:「雖曰未學,吾必說這就是『學』矣!」雖然這是子夏的講法,但是透過這個可以相信的一點,就是為什麼《論語》要把這編纂進來,這說明了子夏的這個講法應該是接近孔子對「學」的解釋,孔夫子對於「學」的認識是建立在行為上,而不是「光知不做」。

從子夏的立論,再回到孔夫子所講的「學」,就不只是「學」而已,而且是更進一步,講「好學」。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論語.學而》)這個「可謂『好學』」是建立在「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這都不是「講」的,這都是「行為」上的,不論是「食無求飽」、「居無求安」,還是「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能做到上述的,才叫做「好學」。

就以「好學」來講,子夏也曾對「好學」提出:「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論語.子張》)這裡提出的「好學」有兩方面:第一,「日知其所亡」,重點在於「知」,但是如果只有「知」,那還是不夠的;所以,第二方面提出「月無忘其所能」,就是強調「能」,也就是「行」,「知」和「能」必須一致,也就是知行合一才是「好學」。

因此,從子夏的「學」到孔夫子的「好學」,可以發現其中脈絡是一致的,最終都指涉到「行」。雖然如此,一講到「好學」,如果只有「知」,一般人可能會覺得很容易;但是,如果進一步討論到「行」,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做到了。所以,孔夫子講:「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論語.公冶長》)依此,一般人都能言「忠信」,但是一提到「好學」,夫子非常有自信,說:「不如丘之好學也。」這說明了什麼?能行的人太少了。

在《論語》中,對於「好學」,哀公、季康子分別問孔夫子:「弟子孰為好學?」孔夫子都回答:「有顏回者好學。」為什麼顏回好學?孔夫子講的答案卻是「不遷怒,不貳過」,這都是「行」。但是能「行」,容不容易呢?恐怕也非易事,因為自從顏回「不幸短命死矣」,孔夫子就講:「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論語.雍也、先進》)

「學」,為什麼那麼重要?為什麼要在《論語》首章就提到「學」?這是在文明的建構上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沒有「學」,所建構的文明極有可能會有弊端。所以,孔夫子問於子路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子路對曰:「未也。」孔夫子很鄭重的對子路講:「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論語.陽貨》)這段,說明了一點,不管你是好什麼,就「好仁」、「好知」、「好信」、「好直」、「好勇」、「好剛」,如果不好「學」,都出問題。所以,回到前面孔夫子講的,「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忠信」固然重要,但「忠信」如果沒有建立在「好學」上,「忠信」也有可能出現弊端,這是必須省思的問題。

既然「學」那麼重要,要學什麼?在《論語》裡,提到要學什麼的,大概列出以下幾種:

第一,「學文」。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論語.學而》

第二,「學易」。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論語.述而》)

第三,「學詩」、「學禮」。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論語.季氏》)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

第四,「學道」。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論語.陽貨》)

上述「學文」、「學易」、「學詩」、「學禮」、「學道」等,簡單來講,最終都是要行的,而不是只有知。如「學文」,在「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這些都是行的;若都能做到了,才「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這「學文」絕非「學寫作文」那麼簡單。再如「學易」是要能夠不犯「大過」,「學詩」、「學禮」是要能「言」、能「立」,「學道」是要能「愛人」,這都是要能做到,是非常實際的,而非空口說白話。

儘管「學」那麼重要,但是孔夫子對於「學」,還是有所側重的,如「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論語.衞靈公》)這裡的「軍旅之事」不是不重要,但是對於孔夫子講來,「俎豆之事」的禮比「軍旅之事」的武來得更為重要。

從上述,先確立「學而時習之」的「學」字在《論語》中大略的講法,簡單來講就是「知而必行」,接下來就要討論,這個「學」怎麼「而時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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