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爷

赌爷的名号在方圆百里赌徒中是响铛铛的。

赌爷家里每到年底是又冷又空的,媳妇穿着污渍破旧的棉袄,哭的眼睛红肿,脸上唇上都是血口子。孩子们都坐在床上,围着一团牵丝挂缕的没有被面的裸棉被,因为没有鞋子,他们再淘再爱动也不敢光脚踩冰雪地。

赌爷半夜回来,媳妇又在哭哭啼啼的,他心里发烦。他踹了媳妇一脚,天天嚎,日日嚎,我的火运都被你嚎灭了,这一阵光输,你就是个扫帚星,从你一进门,万贯家财都飞了,再嚎老子弄死你。

媳妇从地上爬起来,仔细地理了理鬓发,又把破衣上的土拍干净,慢慢地说,我也是个大家闺秀,你当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要我死我没话说,孩子是你的种,你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冻死饿死。媳妇转身找绳子,赌爷一把抢下扔出门外。顶着风雪出了门。

转天就有人送米送肉送棉衣棉被了,来的人谦卑恭谨,赌爷躺在椅子上眼皮都不抬。吃的还好,都吃进肚里去了,棉衣棉被开了春就会不知所踪,到年底就又只剩破絮了,输急了的赌爷巴不得把地上的土铲起来押上。

春天的赌爷像犯困的猫,整天倦缩在破躺椅上一动不动。偶尔清醒时也不会帮媳妇插秧点豆,任三寸小脚的女人在田里摇摆着奔命,他从未沾过泥水,那些污浊的东西沾不得缎面的长衫,虽然是旧的皱得像腌的咸菜。他会在池塘边转悠,看到水里露出头的鱼,猛的下一铁叉子,转眼就抱起一条大鱼。

不管是谁家的池塘,只要赌爷想吃鱼了,大家是吭也不敢吭一下的,邻村的因为嘀咕了一句,转天就浮上满塘的死鱼,村里臭了半个多月。天生天长的东西,谁都吃得的。

赌爷的父母是地主,方圆十里的田地大都是他家的产业。他家的银元铜钱柜里装不下,就专门盖了一间密室,赌爷的父每晚都会仔细检查一遍,丝毫的异状都逃不过他的放亮的眼睛。赌爷的娘每晚都点着豆大的油灯织布纺线,任黑烟熏的只看到两只眨巴流泪的眼睛,每晚都是鸡叫后才肯上床睡觉。

有一回半夜里哐啷一声,吓得村里小孩都哭爹找娘的,原来是赌爷家装银元的木桶绳子朽了断了,银元铺满了整间屋子,年幼的赌爷站都站不稳,在钱堆里打滚。

夏天的赌爷精神如同疯长的树叶般旺盛,打谷场上他的吆喝声最大,里外三层都是赤膊条条的汉子,任身上的汗渍蹭上他人的嘴脸,开盅了,看准了快押,押完就脱手。赌爷大汗淋漓红光满面地摇着色子,任凭苍蝇蚊子在裸背上扎堆的叮咬,也抽不出手去拂一下。

秋天的赌爷最是肚满肠肥,他带着瘦成一把骨头的狗,在村子周围的山头游戈着。兔子、刺猬、野鸡还有各色的鸟,甚至肥大的田鼠他也能吃的下,他的胃百无禁忌,除了皮毛嚼不烂,能吞下肚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他的瘦狗只能吃点他啃不动咽不下的。

冬天的赌爷也似蛇冬眠了,偶尔天晴阳光普照,他揣上一兜子铜钱银元坐在覆满冰的水塘边,把钱哧溜一下扔向冰面,引得村里小伢蹒跚地涌上冰面抢夺,看着穿的棉花包似的小伢,跌得东倒西歪的,赌爷笑的涎水流。在村里人咒骂声中扔完最后一块银元,心满意足的回家继续冬眠。

赌爷不折不挠地败完父母给他留的最后一块银元,就闯出了赌爷的名号,在方圆百里赌这个圈子里,他不用拿一个铜钱就能随意上场摇盅,他是赌爷,说一不二输得起满屋钱财的赌爷。

所以每到年底饥寒交迫时,只要他肯开口,圈子里总有抢着送米送粮的人,他常说满屋钱财比不了一个赌爷的名号,只要他赌爷活着能开口说话,就饿不死。

赌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后人们只是在经过他的小土墩时才会想有一个先人叫赌爷,败光了万贯家财,死后连个石头碑面也没有的赌爷。(原创作品,抄袭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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