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翠山居杂记（三）

1、我敬重丰子恺先生，丰先生是桐乡人，我喜欢桐乡，居所离缘缘堂十几里路而已。丰先生自幼茹素，是六个姐姐之后的家中长男，从小被包围在脉脉温情中。这温情跟随了他一生，发散在笔下，成就他平易的文字和纯仁的画风。他要求自己以慈悲心待人处事，做一个像人一样的人，不负人间好。有人说，丰子恺最大的成就就是在20世纪变幻无常的战争中，灾难中，始终保持着一种“自由自在”的精神。当许多人在艺术创作与政治活动之间进行痛苦选择时，他没有完全被现实击溃，也不为历史所出卖。而是尽以“仁爱、本真、本善”，保全了人之为人的原初样貌。浮生若梦，心中有慈悲，山河远阔，人间烟火，不辜负走这一趟。不负人间不负己，更没辜负恩师李叔同《护生画集》的嘱托。“世寿所许，定当遵嘱”。1973年，丰子恺终于画完了《护生画集》第六册的100幅画。这时，距离弘一法师百年寿诞还有五年，距离和恩师的约定已过去46年。丰子恺偷偷把画稿寄给弘一法师的朋友广洽法师。1979年，广洽法师在香港出版了第六册《护生画集》。而画完最后一册护生画，丰子恺就不太能拿动笔了。1975年诊出肺癌，9月15日与世长辞，未能见到六集《护生画集》全部出版。

2、风雨如晦的天气，人易感，伤怀。从公司回家有一条林荫小路，横穿荣星村，火炉浜公园周边绿树掩映俨然世外桃源一般。人生际遇真是奇特，北地南迁，谁料到中年后居然生活在了烟雨江南。车里单曲循环布列瑟农.狼，那是十年前我常听的曲子。十年，竟弹指一挥，恍然一梦。

3、入手《秋水选》《雪鸿轩》两册经典尺牍集，内容多为朋辈酬答，所谈无非细事，而曲尽情理，文辞雅丽，用典贴切，骈散结合，最好朗朗读出，倍觉洒落。我觉得最好的书法基本都是书信，最好的文字也往往藏在尺牍中。两书作者皆为名不见经传的小文人，可他们的文字表达却轻松让人能领略到文字的魅力，仿佛两个世外高人在云峰间舞剑。看此等尺牍小品，如午后独饮茶，不管酣然入梦还是悠哉自乐，都逍遥。

4、知道陈继儒，源于《小窗幽记》也终于它。《小窗幽记》是宜合下午茶的闲书，温煦的阳光，你和某人有一搭没搭的闲扯，音乐最好杜普蕾的大提琴抑或古琴，互相咬文嚼字倒在其次，关键此间氛围难得。明朝真是个深沉闷骚的年代，仅《明史》里精英人物便层出不穷，且个个咀嚼有味。《隐逸传》中便有散尽家财浪迹太湖的倪瓒，不应科举，专事诗文书画的沈周，以及烧掉儒家衣冠的一代真儒陈继儒等。陈继儒更是占全了投刺见访、游山玩水、莳竹养花、品茶饮酒、焚香抚琴、赏月晒书，件件别致清新。原本以为上海博物馆的书法藏品比不过南博，进去参观之后才汗颜不已，始知自己井底之蛙。陈继儒的洒金笺行书及扇面说震撼有点太矫情，绝对当得不虚此行。陈继儒《书薛文清语轴》大概一米多长，内容从薛文清的一句话起始，“一字不可轻与人，一言不可轻许人，一笑不可轻假人”，字好文更好！

5、想了很久，三毛，仍是那个影响我最多的人。关于流浪、关于随心、关于自由、关于世俗、关于规则、关于坦诚、关于真我、关于好奇心、关于对这整个世界的态度、关于整个人生的路途。这是我昨天朋友圈的一段话，配发照片穿一件灰色长袍站在梨树下，一树繁花，风吹过洒了一身花瓣。

双姐发了大段留言：“生命是一场感悟，也是一次约定，还是承诺自己的信念，自己活出自己的宽阔，去化解那些悲凉的负面情绪，迎接那些未来的未知与种种，因为生活里还有一份期待和祝愿，更需要我们充满温暖的活着，支撑着自己对世界的美好信念，不至于活成崩溃。不管是爱与被爱，都是好好活着的理由，更是一种无怨无悔的慈悲。”我则回复她：去年今日此时，我们正在上海你的房间喝不二斋古酒。你跟哥千里奔波准备次日盛装出席小二郎发布会。一年记。在这里文人跟商人的区别就是忠跟奸、傻跟精、情怀跟敛财、道义跟无赖。彼无望德，此无示恩，穷交所以能长；望不胜奢，欲不胜餍，利交所以必忤。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识见。”胡宁说：“她自杀了，而你依旧美丽，所以我更喜欢你，当下就是最美好，时间最公正。”

6、月琴好久没练，但皮黄声不绝于耳，静日清兴，每多闲放。所谓艺术，就是人生忘我的刹那。从理京剧，万事皆容易。

7、 听谭维维的《如果有来生》只因向往那句：“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着...”

8、前天喝下午茶我说去黄山脚下弄个院子兼做民宿，遭到一致赞同并开始无限延伸各自理想。我则只需一张大案，然后要一间木工房，然后用文字记录下那些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生活。砌墙、修补露台、翻新厨房、改造房子，耕读之余俯仰宇宙人间，脱离开虚无编辑的空荡，拥有更具象的文字表达，就像《瓦尔登湖》一样，在展示自然美的同时，也展示了一种物质上简朴至极、精神上丰盈充实的生活状态。宁静有着巨大的力量，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瓦尔登湖，而独处，是最好的储备增值期。

9、回乌镇那晚便起了浓雾，次日风虽吹散，紧跟着小阴雨，今儿索性霾了。又熬一通夜，体重恢复5字头，屋中地暖调到赤脚可走，跟着节气去安顿生活，变幻风景，生如夏花、敝如秋叶。拈笔闲删旧句，回首去岁同时写的，一年时光，弹指一挥。人心远近相安，浮生往来皆客，拂意事休对人言，会心处还期独赏。今日宜清供.宜小酌。

戊戌冰月

小满于不退斋